许是还在正月新年,商铺大多关门歇业,开著的也是门可罗雀。
城墙上有兵士巡逻,数量明显多於寻常郡城,而且甲冑齐全,神色警惕,空气中瀰漫著一种紧张的备战气息。
抵达郡守府,交接印信的过程简单而迅速。
淮江郡守姓何,是个面容黝黑、身形精干的中年人,眉宇间带著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忧虑。
他对侯郡丞的到来表示了欢迎,但寒暄几句后,便直入主题。
“侯大人一路辛苦,想必也看到郡內情形了。”何郡守的声音有些沙哑。
“实不相瞒,如今郡府库空虚,存粮在雪灾中损耗颇大,賑济已是捉襟见肘,更要命的是北边……”
他抬手指了指北方,压低声音,“突厥人今年遭的雪灾比我们还重,草原上冻死的牛羊不计其数。”
“据前方斥候回报,近来边境屡有小股突厥骑兵窥探,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郡內兵力虽已加强戒备,但若突厥真的大举来犯,恐难支撑太久。”
侯郡丞心头一沉,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天灾未平,人祸又至。
他肃然道:“下官既来此任职,自当与郡守大人同心协力,共度时艰,賑灾、防务,但有差遣,下官义不容辞。”
吴郡守点了点头:“有侯大人此言,本官心稍安矣。”
“眼下当务之急,一是安抚灾民,防止民变。”
“二是筹集粮草,加固城防。”
“侯大人初来,可先熟悉情况,协助处理民政,尤其是协调周边各县,將有限的賑灾钱粮儘快发放下去。”
接下来的几日,侯靖川便投入了繁忙而棘手的工作中。
郡丞府內,文书堆积如山,全是各县上报的灾情和请求拨付钱粮的公文。
他需要一一核实,权衡轻重,在有限的资源下做出最有效的分配。
常常忙到深夜,烛火不熄。
侯岳跟著父亲,一开始还觉得新鲜,但很快就被沉重的现实压得喘不过气。
他亲眼看到前来郡府请命的乡老跪地哭诉。
看到衣衫襤褸的孩童在垃圾堆里捡拾所有能塞进嘴里掩盖飢饿的东西。
也看到了父亲案头那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公文和紧锁的眉头。
他不再抱怨边郡苦寒,也不再嚷嚷著要回青田找顾洲远。
他开始主动帮父亲整理文书,跑腿传话,甚至跟著郡府小吏去发放过几次粥粮,虽然笨手笨脚,態度却极为认真。
“爹,这淮江郡的百姓,太苦了。”一天晚上,侯岳揉著发胀的太阳穴,低声说道。
侯郡丞疲惫地闭上眼:“是啊,天灾无情,边患叵测,我等食君之禄,唯有竭尽全力,保一方平安。”
他睁开眼,看著儿子似乎沉稳了些的面容,心中略有安慰,“岳儿,你能看到这些,想到这些,为父很高兴,这才是男儿应有的担当。”
侯岳沉默了片刻,忽然道:“爹,要是远哥在这儿就好了,他点子多,肯定有办法搞到粮食,说不定还能想出对付突厥人的法子……”
侯郡丞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最终只是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小远自有他的际遇和难关,我们眼下,先做好自己分內之事吧。”
窗外,北风呼啸,捲起地上的雪沫,拍打著窗欞。
淮江郡的夜,寒冷而漫长。
侯靖川知道,他在这里的为官之路,註定充满了艰难与挑战。
而他的儿子侯岳,或许也將在这北地的风雪中,真正成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