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指著他回去拯救?
这镜子窟虽不广袤,但足够深长,上下隨心。
甚至冥冥之中有无数的意志在告诉他,下方还有一片广阔天地。
陈腴鬼迷心窍,为什么要回去当个贫夭孤的山里郎?
为什么要守著一个摇摇欲坠的破庙,一辈子都走不出方圆三十二里?
不如与“他们”成为同类。
一辈子待在这镜子窟中,反倒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这个念头一起,就如野火燎原,难以自熄。
倏然而已,陈腴元神之中,有香火微光闪烁。
自不比月华皓皎,甚至有些污浊慾念。
陈腴驀地看到了喻公庙香火旺盛之景。
善信如流,络绎不绝。
几乎將那门槛踏破,那时候的喻公庙,还是白墙青瓦,古色古香。
伴隨善信一捆捆、一盘盘不要钱似的线香、塔香投入香炉之中,堆积成山。
各种元宝纸钱焚於鼎中。
香菸裊裊,叫慈眉善目的神像都沾染烟炲。
一根根只有更粗更高的红烛都插不上烛台,而是整整齐齐码放在地上,最小也有腿肚子粗细。
前人刚走,就有后人伸腿踹倒蜡烛,將自家的占位摆上。
莲台之上的太公菩萨像不言不语。
低眉忍看。
眾生百態。
有无知老妇人虔诚叩拜,心中默念。
“太公菩萨在上,保佑我家儿媳避开恶月落崽,便是早產也无妨,只是要个六斤七八两往上的白胖小子就好!”
有手足胼胝的农夫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太公菩萨保佑,让山里那潘员外全家暴毙,今年我的承田稻穗个个饱满,收成比去年翻上一番,全家都能吃饱!”
有穿金戴银的小娘稽首,弱柳扶风。
“喻公有灵,倘使我叔父熬不过今冬,信女甘愿四事供养。小叔既患肺癆,何苦强撑?早登极乐岂不美哉?待二房承祧的孽种夭折,自当將半数田產折作冥钞,年年为菩萨烧足元宝。”
有贼眉鼠眼的樵夫磕头,诚心篤信。
“山神喻公开眼吶!若能让猎户王二失足坠崖,小老儿愿奉半幅身家作聘,他那新寡的娘子最是臀宽好生养,合该配给我家痴儿续香火,至於他家那满屋的野货,一定拿来给您做血食。”
这是陈腴从未见过的祈愿祷告之状。
將人性本恶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也终於切身明白了何为香火余孽的反噬。
一个激灵,陈腴幡然醒悟。
隨著陈腴清醒过来,元神之中不知何时已经贮存了大半月华。
看似帮他走完了百里九十,陈腴也暂时想不通其中关键,却是不敢再让那些友好之物相帮。
果真寸火焚云梦,蚁穴决大堤。
自己在做什么?
怎的就要放弃一世为人,甘愿元神潜藏於这暗无天日的镜子窟中?
这“幻境”著实可怖,毁人以无知无觉。
陈腴兀得再度运转起太阴链形之法。
明明白白的苦痛犹经织纬,缠绕元神。
陈腴又陷入那种“自找苦吃”的状態。
不过片刻,陈腴又是愕然惊觉。
依老喻之言,分明只有太阴链形之时才会有幻境扰神。
自己刚刚却分明没有修行的啊?
难道说,那不是幻觉?
而是老喻口中说的“他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