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厂长一脚踏进三车间的时候，整个车间里几乎落针可闻。

几十號人，里三层外三层，把那台上了年纪的德制鏜床围得水泄不通。

工人们的脸上，表情各异。

“都围著干什么？不用干活了？”高厂长把脸一沉，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嗓子。

人群“呼啦”一下让开一条道。

高厂长大步流星地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工具机边的姜晨，还有旁边桌上那份让他这个老军工都头皮发麻的图纸。

“姜总工，这是……”高厂长的语气里带著一丝不確定。

他也是行家，只扫了一眼图纸上的公差標註，就知道这玩意儿有多离谱。丝级，也就是0.01毫米，这在他们厂，只有最顶尖的老师傅，用最好的设备，在状態最好的时候，才有可能摸到这个边。

可图纸上，密密麻麻全是这种要求！

“高厂长，你来得正好。”姜晨回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指了指图纸上的一个零件，“这个传动臂的连接轴，要求12级精度，公差三道丝。张师傅他们觉得，咱们厂的设备做不出来。”

张师傅的老脸一红，凑上来说道：“厂长，不是我们没信心。实在是这台老伙计，说明书上写的极限就是10级精度，这硬要提高两级，还是在不改造的情况下……这……这不是为难人嘛。”

周围的技术员和老师傅们也都纷纷点头。

“是啊厂长，这比拿绣针雕核桃还难。”

“姜总工，我们知道您厉害，可这机器它有自己的脾气，到不了就是到不了啊。”

高厂长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信姜晨，赵部长亲自交代过，把姜晨当祖宗供著都行。可他更信科学，信机器的物理极限。

“姜总工，要不……我们向上面申请一下，调一台更高精度的工具机过来？我知道瀋阳那边新到了一批，我豁出这张老脸去要！”高厂长提议道。

姜晨却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不用，来不及。一个月之內，我要的设备必须组装起来。调拨、运输、安装、调试，一来一回半个月就没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而且，我也想让大家亲眼看看，我们工人的手，到底有多巧。我们不是只能跟在別人屁股后面吃灰，我们也能创造奇蹟。”

说完，他脱下外套，递给旁边的王小虎，只穿著一件乾净的白衬衫，捲起袖子，露出了结实的小臂。

“张师傅，麻烦您，帮我把料上好。”

“啊？哦，好！”张师傅愣了一下，赶紧手忙脚乱地开始操作。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姜晨。

只见姜晨並没有急著开动机器，而是先伸出手，轻轻地，像抚摸情人一样，在那台布满油污和岁月痕跡的德制鏜床上缓缓滑过。

他的眼睛微微闭著，仿佛在用指尖的触感，去倾听这台老机器的心跳。

几分钟后，他睁开眼，眼神里一片清明。

“开机。”

“嗡——”

老旧的鏜床发出了它惯有的轰鸣声，主轴开始旋转。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姜晨没有去看仪表，也没有用任何测量工具。他只是把一只手虚放在工具机的外壳上，另一只手则稳稳地握住了手动进给的转轮。

他的耳朵微微耸动，似乎在分辨那嘈杂噪音中极其细微的差別。

“电机轴承的润滑油有点干了，转速比额定值慢了百分之零点三。”姜晨忽然开口说道。

一个负责设备维护的老师傅闻言，脸色一变，赶紧翻开手里的记录本，失声道：“没错！上周保养的时候就发现了，还没来得及换！”

全场譁然！

光用耳朵听，就能听出润滑油干了？还能精確到百分之零点三的转速差？这是什么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