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像一把钝刀子，慢悠悠地割著四九城里所有人的肉。粮店门口排队的队伍一天比一天长，人们裹著破旧的袄，袖著手，跺著冻僵的脚，眼巴巴地盯著那扇迟迟不开的小窗口。领到的口粮越来越稀罕，棒子麵掺著麩皮和不知名的草根树粉，蒸出来的窝头黑黢黢、硬邦邦，喇嗓子。

四合院里早就没了往日的活气儿。易中海倡导的“互助”成了个空泛的笑话，各家顾各家都顾不过来。院里静得嚇人，只有西北风颳过光禿禿的树杈，发出呜呜的悲鸣，还有偶尔从哪家屋里传出的、有气无力的孩子哭声。

何雨柱家（沈家小屋）的门窗关得死紧，可那霸道的肉香味儿，却像长了脚似的，硬是从门缝窗缝里顽强地钻出来，在飢饿的院子里霸道地瀰漫开。那是何雨柱在炉子上煨著的一小砂锅黄豆燉猪蹄！猪蹄是他在黑市用两根小黄鱼换的，黄豆是空间里存的老底子。火候到了，咕嘟咕嘟地冒著泡，浓郁的肉香混著豆香，勾魂夺魄。

这香味儿对院里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人来说，不啻於酷刑。贾家的门帘子后面，几双绿幽幽的眼睛死死盯著何雨柱家的方向。贾张氏饿得躺在炕上直哼哼，秦淮茹脸色蜡黄，眼神空洞地糊著纸盒。小当和槐缩在炕角，小脸瘦得只剩一双大眼睛。棒梗的肚子咕嚕嚕叫得像打雷，他舔著乾裂起皮的嘴唇，那香味儿一个劲儿往他鼻子里钻，挠得他心肝肺都痒痒。

“妈…我饿…”棒梗的声音带著哭腔，眼睛死死盯著窗外。

秦淮茹头都没抬，有气无力：“忍忍…妈糊完这几个盒子，明儿换了粮票，看能不能…买点豆渣…”

棒梗哪里忍得住？那香味儿像无数只小手在拽他的肠子。他看看炕上哼哼的奶奶，看看麻木的妈妈，再看看饿得没精神的妹妹，一股邪火和无法抑制的馋虫猛地冲昏了头！他像只被饿疯了的瘦猫，猛地从炕沿上溜下来，躡手躡脚地拉开房门，刺骨的寒风灌进来，他打了个哆嗦，却毫不犹豫地钻了出去！

目標明確——何雨柱家门口！那霸道的香味儿就是从门缝底下飘出来的！棒梗猫著腰，像一道灰影，贴著墙根溜到何家门口。他蹲下身，把脸凑近门缝，贪婪地、大口地吸著那致命的香气！真香啊！香得他口水像开了闸的洪水，怎么也止不住！

门缝太窄，除了香味儿，啥也看不见。棒梗急得抓耳挠腮。他想起何雨柱家厨房的窗户！那窗户对著后院，位置偏，而且…好像没插严实？

棒梗的心砰砰狂跳起来，饿昏的胆子瞬间膨胀到了极点！他绕到后院，果然看见何家厨房那扇破旧的小气窗，上面糊的旧报纸破了个角，窗栓…窗栓好像没插到底！露著一道小缝！

狂喜冲昏了棒梗的头脑！他左右看看，后院空无一人，只有寒风卷著落叶。他踮起脚，伸出脏兮兮、冻得通红的手，颤抖著，小心翼翼地抠住那道窗缝，用尽吃奶的力气，一点一点，往上抬！

“嘎吱…”一声轻微的、令人牙酸的木头摩擦声响起！

窗户被他抬开了一条巴掌宽的缝隙！更浓郁的、带著滚滚热气的肉香扑面而来！棒梗的眼睛瞬间亮了！他迫不及待地把脑袋和一只胳膊往里探！

炉子就在窗下！那个咕嘟作响、散发著致命诱惑的小砂锅，就在眼前！盖子没盖严，露出里面颤巍巍、油汪汪的猪蹄和燉得烂熟的黄豆！

棒梗的呼吸都停滯了！他什么也顾不上了，伸出爪子就朝那砂锅里抓去！他要抓一块！就抓一小块！烫死也认了！

就在他指尖即將碰到那滚烫油亮的猪蹄皮时——

“嗷——！！！”

一声悽厉到变调的惨嚎，猛地从何家厨房炸开！瞬间撕裂了四合院死寂的黄昏！

棒梗像被电打了一样，猛地缩回手！但已经晚了！他整个右手，从手指到手腕，被滚烫的砂锅边缘和飞溅出来的热油，烫了个正著！钻心刺骨的剧痛瞬间席捲全身！

“啊啊啊——！烫死我啦！妈——！救命啊——！”棒梗抱著瞬间红肿起泡、皮开肉绽的右手，疼得在地上疯狂打滚，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何雨柱正坐在里屋，守著摇篮里刚睡著的龙凤胎，手里拿著个拨浪鼓轻轻晃著。厨房那声惨叫和隨后的鬼哭狼嚎传来，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眉头厌恶地皱了皱。

沈柔正在给沈父餵水，闻声嚇了一跳，手里的碗差点掉地上：“柱子哥…外面…好像是棒梗？”

“嗯。”何雨柱应了一声，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外面颳风了”。他站起身，走到外屋，却不是去开门查看，而是径直走到厨房门口。

厨房里，棒梗还在满地打滚嚎叫。何雨柱看都没看地上那摊烂泥，目光首先锁定了炉子上的砂锅。还好，砂锅没翻，只是盖子被撞歪了，溅出来一点汤。他走过去，用抹布垫著手，把砂锅盖重新盖严实，又把炉子的风门关小了点。

做完这些，他才冷冷地瞥了一眼地上哭嚎打滚、右手惨不忍睹的棒梗。那眼神，像看一只不小心撞进陷阱的野狗，只有嫌恶，没有半分同情。

棒梗对上他那冰冷的眼神，嚇得嚎叫都噎住了，只剩下痛苦的呜咽和浑身筛糠般的颤抖。

何雨柱没理他，转身走出厨房，“砰”地一声关上了厨房门，把棒梗的哭嚎和那令人作呕的烫伤气味都关在了里面。他走到堂屋门口，听著外面已经响起的嘈杂脚步声和秦淮茹撕心裂肺的哭喊“棒梗！我的儿啊！”，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冷酷的弧度。

他走到窗边，“哗啦”一声，把窗户也关严实了，还顺手插上了插销。然后，他走回里屋门口，对著惊疑不定的沈柔和沈母，语气平淡地交代了一句：“外头野狗叫唤，吵著孩子。甭搭理。”

说完，他竟真的坐回摇篮边的小板凳上，重新拿起那个拨浪鼓，对著熟睡中的何磊、何玥，极其生疏、却又异常轻柔地晃了起来。嘴里，甚至还哼起了一首不成调、但明显带著点轻鬆意味的京韵小曲儿。那悠然的调子，和窗外棒锥撕心裂肺的哭嚎、秦淮茹绝望的呼喊，形成了地狱天堂般刺耳的对比。

沈柔看著丈夫在昏黄灯光下平静甚至带著点愜意的侧脸，听著他那不成调的小曲儿，再听著窗外人间地狱般的动静，一股寒意猛地从脚底板窜上了天灵盖，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