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朱棣急忙打断,“这话要是被言官听见,够你掉十次脑袋了,也就你敢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马天瞪眼:“我就这么一个姐姐,皇帝咋了?对不起我姐,我弄死他!”
朱棣连连扶额:“到皇宫了,你別说了!”
奉天殿。
朱元璋案头堆著尺许高的奏摺,硃笔在明黄宣纸上疾走。
“陛下,燕王殿下与国舅爷到了。”太监郑春稟报。
朱元璋头也未抬,继续挥笔,
朱棣撩袍跪地:“儿臣参见父皇。”
“参见陛下。”马天敷衍的喊了一句,似乎连拱手都嫌麻烦。
“起来吧。”朱元璋搁下硃笔,“小舅子,咱瞧著你那济安堂小了点,赏你座院子如何?西城有个旧宅,亭台楼阁都齐整,够你摆弄草药了。”
马天眨了眨眼。
以他对“老黄”的了解,这廝不会这么大方。
“姐夫啊。”他扯了扯嘴角,“我咋觉得你这笑里没憋好屁呢?先说清楚,到底要我干啥?”
朱棣站在一旁,手心微微出汗,国舅敢说皇帝“没憋好屁”。
他偷瞄朱元璋,却见皇帝非但没动怒,反而朗声笑了起来:“你呀你,跟你姐年轻时一个脾气,眼里容不得沙子。”
边说边起身,笑呵呵道:“好事,真好事!咱让你去户部当个主事,管管钱粮,清閒差事。”
“不去。”马天回答得乾脆,,“我不当官。”
“这是圣旨。”朱元璋瞪眼,“你还敢抗旨?”
马天向前一步:“別逼我,姐夫。再逼我,我这就去坤寧宫找我姐,说你坑我。”
朱棣扶额。
敢掌皇后要挟皇帝的,满朝上下独此一人。
朱元璋缓缓转过身,脸上是哭笑不得的无奈。
“行行行。”朱元璋摊开双手,“咱不逼你,成了吧?可你总得让咱把话说完。户部主事是幌子,咱是要你查你姐患痘症的案子。那事牵扯到贡品採买,有部分归户部管。你若在里头有个名份,查起来,是不是方便些?”
马天顿了顿。
原来是查案,事关姐姐,必须办。
“早这么说不就完了?”马天哼了一声,“差事我可以接,但案子查完,立马辞官。
十“知道了知道了。”朱元璋挥手。
他满眼感激的样子,看著马天,长嘆一声:“妹子这次痘症,若是没有你,咱....
咱真不敢想。”
坤寧宫封宫时,太医说是“痘症”。
那一刻的恐惧笼罩,他这辈子不想再来第二次,
“你也知道后怕?”马天跨步上前,“你是天子,是万乘之尊,可连自己女人都护不住,算什么男人?”
朱棣站在一旁,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舅舅,你骂父皇,我可別受池鱼之灾。
“当年在濠州,我姐跟著你吃糠咽菜,你被陈友谅围,她揣著烙饼连夜赶路,脚底板磨得没一块好皮!”马天的声音越说越大,“后来你打应天,她在后方给將士缝补甲冑,
手指头被针扎得全是窟窿。现在当了皇后,本该享清福了吧?你看看她—”
他猛地指向朱元璋,眼眶发红:“后宫那么多鶯鶯燕燕,她替你管看家,怕哪个妃嬪受委屈,怕哪个皇子闹彆扭,更怕你这皇帝疑心太重,伤了手足情分。你帝王之怒了,不分青红皂白要杀大臣,是谁跪在你面前求情?是我姐!现在倒好,有人敢把痘症布送到她宫里,你告诉我,你这皇帝怎么当的?”
朱元璋的背一点点驼了下去,像是犯错的孩子。
他想起去年皇后生辰,自己忙著批阅奏摺,竟忘了,还是她笑著说“只要陛下安好便是最大的礼”。
痘症时,她高热不退还在喃喃叮嘱“別为难太医”,而他这个丈夫,却连是谁下的毒手都查不出来。
“咱......咱知道她苦。”朱元璋的声音很低,“早年打天下,让她跟著遭罪;如今坐江山,又让她担惊受怕,是咱对不住她。咱以后肯定护好她,坤寧宫的一切,咱都派人盯著。”
“盯著?”马天冷笑一声,“等你盯著的时候,下一次毒是不是该用砥霜了?我姐跟你从定远走到应天,从茅草屋走到宫城,没享过几天安稳日子!你倒好,当了皇帝就忘了本,不管她了?我姐图你什么?图你能让她半夜还在替你抄录奏摺?图你能让她为了安抚功臣,把內帑钱都拿出来?”
朱元璋被他得哑口无言,只能搓著手来回步。
朱棣低著头,憋著笑。
平日里雷霆万钧的父皇,终於有人训了啊。
“行了行了。”朱元璋终於停下脚步,对著马天拱手,“是咱错了,成吧?等这案子查清楚,咱一定好好补偿她。咱..:::.咱以后再也不跟她置气了。”
马天盯著他看了半响,这才重重哼了一声:“最好是这样,我可把话选在这儿。我姐要是再受半点委屈,我不管你是皇帝还是姐夫,我用我爹留下的刀招呼。”
朱元璋挥了挥手:“行行行,好吧?这案子就交给你和老四去查,老四,你送送你舅舅。”
马天没回头,径直走出奉天殿。
朱棣跟在他身后,低声说:“舅舅,父皇他其实也不容易。”
马天脚步未停,冷哼:“不容易?当皇帝的不容易,当皇后的就容易吗?”
“母后这些年,是劳神过度。”朱棣低头。
马天来气:“你们这些做儿子的也是,就不能让你们母后轻鬆轻鬆?”
“舅舅,帝王之家,哪那么容易轻鬆?”朱棣嘆息,“我的王妃,不也没得片刻清閒?”
马天想起徐妙云,瞪眼:“老四,你小子就知足吧。你在外头打仗,偌大的王府,就靠人家妙云操持。”
“娶到妙云,是我的福分。”朱棣抬眼一笑,“舅舅,妙锦也挺好的,你就不想想?”
马天一头黑线。
丫丫的,转折来的猝不及防。
“那到时候,咱两怎么论?”他摊手。
“各论各的啊。”朱棣道,“我岳丈身体也差了,想找个人把女儿託付了。”
徐达啊。
马天皱眉,来京城这么久,还未见过这魏国公呢,
奉天殿內。
朱元璋重新坐回龙椅,望著奏摺发呆。
他想起马天说的“算什么男人”,喃喃道:“咱是不算,可咱不能没有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