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八!”她抓起梳子作势要打,“鬼鬼崇崇作甚?”
朱元璋嘿嘿笑著凑近,粗糙的手指捏住她一缕白髮:“妹子这头髮,比当年在郭府初见时还亮马皇后他一眼:“老都老了,不知羞。”
“咱们都一辈子夫妻了,还害羞啥?”朱元璋摊开手掌,掌心躺著颗褪色的相思豆,“你病著时,咱天天著它上朝。”
马皇后愜住。
以前朱元璋,可不会这么直白表露情感。
似乎自己这场大病,让他心境有了变化。
“咱给你穿鞋。”皇帝蹲下来,不等回应就握住她脚踝,“瘦了,得让御膳房燉十全大补汤。
“当餵猪呢?”马皇后缩脚。
朱元璋眼眶泛红:“对了!咱让工部在玄武湖修座药圃,你不是喜欢拾缀药草么?以后那里的药,专门给你补身子。”
“劳民伤財。”马皇后戳他额头,“有这银子不如减凤阳赋税。”
“都依你!”朱元璋脱口而出。
这个曾为半文钱军餉砍杀贪官的帝王,此刻竟像个惧內的庄稼汉。
因为他在马皇后昏迷的时候,感受到了这辈子最大的恐惧。
他不能失去妹子。
“你眼底都是血丝。我不在时,又熬夜批奏摺了?”马皇后捧住他的脸问。
朱元璋猛地別过脸:“胡说什么!咱是皇帝,想睡就睡。”
“陛下。”马皇后轻唤。
“咱方才想起。”朱元璋咧嘴,“你昏迷那日,標儿哭著说『若娘不在,儿臣也不活了』。妹子,你得答应咱·—“
马皇后覆上他颤抖的手背:“我答应你,一定活得比你这老倔驴久。”
朱元璋大笑,从袖中抖出串铜钱拍在案上:“当年在滁州,咱说过要让你天天吃上王婆肉饼吧?”
马皇后数著磨得发亮的铜钱,笑出眼泪:“三十文?朱重八你攒了四十年私房钱?”
皇帝理所当然的点头:“难道这还不够吃肉饼的?”
马皇后瞪他一眼,正色道:“重八,跟你说件正事。
“什么事?”朱元璋挥手,“这会儿可不谈国事。”
“那马天!”马皇后压低声音道,“跟我爹年轻时候,长得十分相像。”
“什么?”朱元璋猛地站起,“马天像咱岳丈?”
马皇后伸手拽他坐下:“你什么?我仔细看了,他简直跟爹当年一个模子刻的。”
“这小子也姓马!”朱元璋惊论,“不会这么巧吧?”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马皇后摇头。
皇帝兴奋的抓住妻子手腕:“不一定啊,那年岳丈送你去郭子兴处避难,自己引开追兵,会不会其实逃去了岭南?而后再娶妻生子,那孩子就是马天。”
马皇后猛地抽回:“我试探过了,马天说他父亲叫马山,也是郎中,再他七岁的时候早逝。他们家在当地,世代都是郎中。”
朱元璋嘆息一声:“还以为妹子你从此有亲人了呢。”
这么多年,他知道妻子渴望亲人。
“他要是我弟弟,可就是你小舅子。”马皇后没好气。
朱元璋摊手:“那多好,他就是大明国舅。”
他脑子又浮现锦衣卫所查。
马天的师傅是张定边!
这事似乎越来越复杂了,张定边的徒弟,跟咱岳丈长得像。
“妹子,其实咱已经派人去岭南了。”朱元璋一笑,“只是啊,那边全是大山,锦衣卫还未找到马天所在的村子。”
马皇后缓缓点头:“你是看他救了朱英,所以要查清他来歷?”
“是!”朱元璋耸耸肩,“现在看来,没准找到一个国舅,哈哈哈。”
济安堂。
马天背著药箱匆匆赶回,发现铺门紧闭,那块写著“歇业”的木牌在风中轻轻晃动。
他心头猛地一沉,担心朱英出事了。
“马叔,你可回来了。”
熟悉的少年嗓音在背后响起,马天转身,看见朱英正蹲在街角槐树下啃烧饼。
少年嘴角沾著油,粗布衣衫下摆还留著道新鲜的裂口,像是被利刃划过。
“嘿,我不在,你就歇业?”马天瞪眼,
朱英走近,边啃边道:“马叔,你不知道,我差点连命都没了。”
接著,他就把被五个壮汉追杀的过程里啪啦的说了一遍。
“你小子!”马天一把揪住他衣领,又立即鬆开手在少年周身摸索,“伤著哪了?”
“没伤著!”朱英边说边掏出钥匙开门,“要不是李婶帮忙,你回来怕是要给我收尸,所以啊,我一直躲在李婶家里,等你回来。”
大门打开,药铺內瀰漫著打翻的药香。
马天踢开滚到脚边的瓷罐按住朱英肩膀:“那些人可报了来路?”
“为首的说!”少年突然模仿起粗的口音,“小崽子,跟我们走还能留条命”
“这是要拿你威胁我?”马天皱眉。
朱英弯腰拾起散落的当归,语气轻得像在討论天气:“马叔你说,他们会不会是衝著你那急救箱来的?”
“得了我这个箱子,也得会用啊。”马天眼中冷芒闪过。
朱英抬眼:“那就是仇家?”
“算的上我仇家的,也就王氏父子了。”马天沉吟,“他们还有这个胆子?”
朱英一笑:“想不通就別想了,咱们儘快开门吧,你不在,我都看到好几波患者来了。再不开门,神医的招牌要被砸了。”
“你小子倒是一点儿都不担心啊。”马天扶额。
朱英耸了耸肩。
他没有跟马天说,济安堂对面的巷子里,有锦衣卫暗卫暗中保护。
朱英握著扫帚,將打翻的药末聚拢成堆。
“皇宫怎样?”少年开口,扫帚在砖石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马天正在整理药柜,闻言从怀中取出个锦缎包袱:“皇后娘娘给你的。”
朱英的扫帚“啪嗒”倒地。
他三步並作两步衝过来,惊喜:“皇后娘娘送我礼?
一声音里带著难以置信的雀跃,解开绳结,他嗅到一缕特殊香气。
包袱里整整齐齐码著三样物件:一叠做成形的酥油点心,个个精致;一只机关木鳶,翅膀关节处缀著红宝石;还有对鎏金铜铸的九连环,环身刻著细密的云纹。
“皇后当我小孩呢?”朱英捏起木鳶。
马天抓了把当归扔进碾槽,头也不抬:“你本就是小孩。”
朱英举起九连环,发出清越的声响。
忽地,他脑中有个画面一闪而过,恍惚间看见一双戴著翡翠鐲子的手,正將同样的九连环拆解又组合。
“怎么了?”马天抬头问。
朱英回神,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