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旺看著陈振东,心中陡然浮现出一抹不好的预感。
这究竟哪条野路子出来的神仙?
村支书这会手里拿著旱菸斗,笑呵呵地瞥了一眼刘家旺:
“家旺啊,你刚刚说啥?我年纪大了,耳朵不大好使。你说……草窝里飞出去的金凤凰,就飞不回来了?”
刘家旺不知道村支书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点头:
“叔儿,我知道这话你听了心里不舒坦,但事实就是这个理儿啊。你瞅著咱们屯子里的多少知青,一听到能够回城,就拋下儿女,就为了回去。”
“这两三年下来,难道还有知青回来?”
刘家旺虽然也不是啥正经人,但是这话说得……倒是挑不出毛病来。
眼下的事实就是如此。
不过嘛……
今天却不一样了。
村支书在刘家屯人马的诡异目光中,哈哈大笑起来,转而走到陈振东身边,儼然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家旺,你瞅瞅,这是谁?”
刘家旺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只能看出这不是一般人。
不过就在眼下,像是陈振东这样的华侨,都在羊城、鹏城乃至梅州等南方的地儿打转儿。
即便是有来东三省寻亲的华侨,这会儿也不一定能来到这犄角旮旯的山沟沟里。
说到底,要不是今儿个“东子”回家了,谁敢说,自己见过华侨?
刘家旺琢磨了老半天,才吭哧瘪肚出一句话儿:
“不就是跑南边儿去了吗?装什么大头王八蒜。不过这衣服样儿倒是不错,兄弟,哪买的啊?”
这话刚说完,刘家旺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就见马坡屯的人,看向他的目光,似乎在一瞬间,变得极其复杂,有一种想笑又硬憋著的表情。
村支书嘴角微微上翘,磕了磕手中的旱菸斗,这干了一辈子苦活的老支书,这会儿总算露出了个矜持的笑容:
“振东是咱们屯里出去的华侨,如今开放,振东心里记掛著咱们这些老傢伙,愣是漂洋过海,回到了咱东三省。”
“对了,这海,好像叫啥……太平洋!太平洋、太平洋,世道太平,可不就是得漂洋回来了嘛。”
刘家旺都懵逼了。
啥玩意?
你跟我说,眼前往那一站跟水葱儿似的板正小伙,居然是喝过咖啡,吃过洋快餐的华侨?
刘家旺这会儿脑袋都有些宕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是羡慕,还是该震惊。
说实话。
马坡屯这地儿有些妖。
像是什么熊瞎子扒门,野猪拱地,雷击火、山风火,桃汛,牤牛子,草爬虫过境……
反正別人家没有的祸事,马坡屯总会经歷一遭。
也正是如此,在公社里,一直有个玩笑话。
马坡屯里,就算是耗子进了这里的苞米楼子,也得倒搭二两糠。
可不就是穷嘛!
因著穷这回事,屯子里的人,愣是脊樑都弯了三寸。
原本供出个大学生,大家总算透出一口气,但总归还缺著几分胆气。
可是如今陈振东回来了,大傢伙突然就有一种感觉……可以站直了!
华侨!
十里八乡,谁家能有一个海外的亲戚?
这不,眼下屯子里的马三奶奶,带著一帮老傢伙,笑得见牙不见眼:
“哎呀,我一个老婆子了,也没几年好活头。可是东子硬是给我带了甜奶粉。哎唷,这种东西,给我不是白废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