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钧见她嚅囁半天,却始终说不出一句感谢的话来,知道这小媳妇儿外表看起来外向干练,实则应该是强撑起来的,便主动打破尷尬道:“郭同志,孩子算是暂时脱离危险了。
听刚才大傢伙儿的议论,他发热似乎有一段时间了,想要根治或许还需要一些汤药。
只是,现在时间太晚了,仓促之间又不能去乡公社,明天一早,你来家里,我开一张方子给他试试。”
郭明月这才从复杂的心情中挣脱出来,抹了一把眼泪,望著他道:“王世钧,谢谢你!”
“不必客气。”
王世钧扫视一圈儿,见所有人都望著自己,脸上满是討好的笑,刚才的冷漠不翼而飞,心中禁不住一阵感慨。
若是依照他之前的性子,非要说几句揶揄的话出出气。
可重活一世,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我王世钧確实是野路子学来的医术,没上过什么正规医疗院校。
今晚上能帮到郭明月同志,也是我的荣幸。
今后我也是小王庄的一份子了,大傢伙儿若是不嫌弃的话,以后有个头疼脑热,都可以来找我王世钧。”
见他不计前嫌,竟然如此排场,老少爷们儿瞬间激动起来,连忙附和:
“咦,这话说的不赖!世钧吶,以后你就是咱小王庄的人了!再有人生病,咱可直接找上门,不跟你客气了!”
“是啊是啊,想不到王世钧同志真是个大夫!咱小王庄这是撞大运了!本来是要接收问题知青嘞,哪知道让长林叔请了个仙儿回来!”
“哈哈,中!时候不早了,孩子也没事儿了,让世钧回去休息吧。”
乡间百姓虽然市侩,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观念是刻在骨子里的,这首都来的知青同志愿意给他们面子,他们自然不吝嗇以更大的和气还回去。
倒是那些个大队干部,望著瞬间打开人缘的外地知青,禁不住瞄了神色僵硬的大队长王西山一眼,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王世钧含笑告辞。
“等一下!”
哪知道,刚迈出几步,大队长王西山忽然叫住了他。
大傢伙儿脸上的笑立刻淡了下去,站在电石灯下,望著院子里的两个人。
不知何时,外面起了风,颳得冷颼颼的。天空中似乎还有乌云飘过,笼罩在真箇小山村上,在灯光的映衬下,夜色显得愈发浓稠。
王西山紧了紧军大衣,忽然咧著嘴笑道:“王世钧同志,本来我们还要继续开会,可让你一搅合,都黑灯半夜了,这还开个啥!
没看出来,你还真懂得一点医术。
干得不赖,来,同志们都给他呱唧呱唧!”
院子里立刻响起一阵掌声。
王世钧挑了下眉毛,含笑望著他,没有吭声。
“好了好了。”
王西山摆了摆手,掌声停了下来。他走近了几步,拍了下他的肩膀才道:“是个好小伙儿,那就在队里好好干!
叫住你是想提前跟你说一声,明天已经確定到苇子地开荒了。
这可是个大工程,关乎咱们整个小王庄全体社员的粮食安全,无论是谁,哪怕天上下刀子,也得给我到场!尤其是那几个知青同志。
明月,你可得把人给我管好了。
散会!”
说完,披军大衣离开了。
王世钧一脸莫名其妙,跟眾人作別,紧了紧衣袖,顶著风,勾著头,一路摸回家中。
悄悄掩上柴门,把破布条系在木桩上,就当是上了锁,然后才躡手躡脚往自己房间里走去。
“世钧?”
哪知道,堂屋门吱呀一声打开,王红河举著油灯走了出来。
“叔,你咋还没睡?”
外面冷呵呵的,王世钧佝僂著身子,一脸诧异。忽然想到什么,不敢置信道:“你专门等我回来的?”
“没,有点睡不著。”
王红河护著油灯,打量他一眼,犹犹豫豫道:“这是开完会回来了,没啥事儿吧?”
“没事儿啊,大傢伙儿都挺好。”
王世钧心中一暖,隱去了其中的曲折,咧著嘴笑道。
“没挨批评?”
王红河有点不信,夜色中,幽幽的眸子里满是忧色,“哎,世钧吶,真要让人数落两句,你可別往心里去。
农村人啥都好,就是有点鸽子眼,喜欢欺负老实人。
你也知道,俺们家……你婶儿眼不好,玉堂他又……你借住在家里头,怕是要受牵连。
要是有人因为这个笑话你、踩踏你,你可別跟那些个龟孙儿一般见识。
你是个大医生,实在不行,就爭取当上个卫生员,搬到外面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