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没有立即回答,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著,发出沉闷的篤篤声响。
气氛有些沉闷。
凯尔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在自己朴素的衣著和琴盒上停留。
“表演——”船长慢悠悠地开口,“听起来不错。漫长的航行確实需要点调剂。”
他停顿了一下,话锋一转,“但我的船舱不是慈善所。年轻人,免费载你可不行。”
凯尔的心沉了一下,但还是努力维持著镇定:“船长先生,我的表演值得—“
船长摆摆手打断他:“这样吧。我允许你登船,给你一个表演的机会。”
“但你在船上挣到的每一个铜板,我都要拿走一半。”他伸出两根手指。
“另外,无论你挣没挣到,或者挣了多少,在结帐时,你最低都得付给我十枚金幣。”
“同意,就上船。不同意,门在那边。”
条件很苛刻。
一半的收入被抽走,还有十金幣的“底金”。
也就是说,在凯尔挣到十金幣之前,都是在给船长打白工。
答应这个条件就意味著凯尔在船上必须非常卖力地表演,並且祈祷有慷慨的听眾,否则到达德科诺尔时,他可能不仅身无分文,还要欠下债务。
凯尔下意识地摸了摸背后的琴盒,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
德科诺尔——那是诺森德最繁华的城市,也是龙裔诞生的圣地,匯聚了多种族文化的中心。
他仿佛看到了那座宏伟城市的轮廓,听到了那里鼎沸的人声和可能的机遇。
为了踏上那片土地,效仿那位传奇帝皇的足跡,见识更广阔的世界他深吸一口气,竖瞳中闪过一丝决然,抬起头,迎向船长的目光:
“我同意,船长先生。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
船长咧开嘴,露出发黄的利齿,那笑容让凯尔有些毛骨悚然。
“很好。欢迎登船,凯尔先生。”
“去找带你来的那位,他是我们的大副。”
“他会安排你的铺位。位置不好,希望你不介意。”
“记住,开船前一个小时,甲板上见,让我们看看你的本事值不值这个价。”
他挥了挥手,示意凯尔可以离开了。
凯尔再次躬身,退出了船长室。
一分割线—
第二天,船长对凯尔在甲板上的“面试”表现评价不高,但勉强及格。
那几首描绘龙裔先祖在北风苔原披荆斩棘、创立国度的史诗歌谣,確实令船上的几位龙裔水手听得频频点头,伴隨著凯尔的节奏轻打节拍。
他们的共鸣是真实的,那是对遥远过去和共同血脉的追忆。
但对於冰巨魔、暗夜精灵等其他种族而言,这些旋律显得有些长和陌生,远不如一首欢快的小调或情歌来得吸引人。
最终,船长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算是默许了凯尔登船卖艺的请求。
凯尔被大副巴克安排在了货舱深处一个逼仄的角落。
这里堆满了来自卡利姆多的货物,勉强能铺开大副给他的毯子。
空气沉闷,只有头顶甲板缝隙透下微弱的光和脚步声。
凯尔並不介意,能踏上旅途已是万幸。
他一遍遍擦拭著心爱的鲁特琴,默记著曲谱,为即將到来的正式演出做准备。
几天后,“海鸥號”驶入了相对平静的海域。
夜色笼罩甲板,船上的小酒吧便成了唯一的社交中心。
这里空间狭小,烟雾繚绕,混合著劣质麦酒、汗水和菸草的味道。
几张粗糙的木桌被拼在一起,权当舞台。
灯光摇曳著,映照出水手们疲惫的面孔。
在喝了几轮酒后,终於轮到凯尔登场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復內心的紧张情绪,怀抱鲁特琴,站到了“舞台”中央。
原本的喧闹声低了下去,几十双眼晴聚焦在他身上。
凯尔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臟在不爭气地加速跳动,握著琴颈的手指有些发凉。
他选择的开场曲,是一首节奏明快,讲述龙裔工匠在北风苔原建造第一座高塔的敘事歌谣。
这是他练习过无数次的曲子,本应信手拈来。
第一个音符拨出,声音还算清亮。
但紧接著,意外接而至。
也许是船舱內浑浊的空气让他嗓子发紧,也许是船身的晃动扰乱了他的平衡,又或者是台下那些的目光给了他过大的压力
他的起调就高了半度。
当他试图唱出第一句歌词时,声音竟不受控制地颤抖著。
“当———当锤声敲响在.——”
歌曲的韵律感瞬间被打破。
台下传来几声毫不掩饰的笑,
凯尔的脸颊鳞片下涌起一阵燥热。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手指用力按向琴弦,试著用更响亮的旋律掩盖失误。
然而,祸不单行。
就在他全神贯注於指法时,一段记忆深刻的副歌旋律,竟从他的脑海中彻底消失了!
手指悬在琴弦上,大脑一片空白。
他只能凭藉模糊的感觉胡乱拨弄著,试图矇混过关。
不成调的噪音取代了原本激昂的旋律,连他自己都听得刺耳。
“搞什么鬼?”一个粗壮的龙裔水手不满地道,把木杯重重顿在桌上。
“下去吧,小子!別浪费老子的酒钱!”
“还不如听老巴克讲他那吹破天的海怪故事!”
嘘声、起鬨声和抱怨四起,让凯尔本就混乱的节奏彻底失控。
他感到后背的汗水直冒,浸透了礼服,
凯尔徒劳地试图找回节奏,但越急越乱,歌声变得嘶哑走调,琴声更是错漏百出,完全失去了吟游诗人应有的掌控力。
精心准备的表演,彻底沦为一场刺耳的灾难。
混乱与尷尬的噪音中,凯尔的目光四处乱飘,不敢和任何人对视。
一张张不耐烦或嘲弄的脸孔模糊闪过。
然后,他的视线猛地定格。
在酒吧最阴暗的角落,远离摇曳的灯光,一个身影安静地坐著。
那是一个黑龙裔。
他全身笼罩在深色的斗篷里,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然而,凯尔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的目光一一那是一对犹如熔金般闪耀的竖瞳。
那双眼睛既没有起鬨,也没有嘲笑,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明显的情绪波动。
它们只是平静地穿越了喧囂混乱的酒馆,洞悉了凯尔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