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金华抄完最后一句,突然想起自己之前问的“诗歌创作经验”,脸有点红。
我就随便一问,你就开大。
真的把感知力融进了骨子里。
曹植作诗还迈七步。
你转身就写?
他犹豫了一下,又站起来:“许老师,这诗……能给我们留着吗?我们想抄下来好好琢磨。”
“当然能。”
许成军指了指黑板,“只要你们不嫌弃字丑,多抄几份都行。”
这话逗得全场笑起来,之前的拘谨和困惑全没了,只剩下对这即兴诗的喜欢。
有个男生趁机喊:“许老师!您再写一首吧!写首跟《红绸》有关的!”
许成军摆了摆手:“可不能再写了,再写就没人期待我《收获》和《沪上文学》的新作了。”
这话一出,现场又热闹起来。
有人喊“我们都期待”。
有人追问“新作到底是什么类型”。
连徐忠玉教授都笑着说:“成军,你这是故意吊我们胃口啊!”
许成军没再透露,只是拿起粉笔,在诗题《海阔云深》旁边加了行小字:“1979年冬于华师讲座即兴”,然后转身对大家鞠了一躬:“今天就到这,谢谢各位的耐心,等新作发表了,咱们再聊。”
讲座散场时,学生们围着黑板不肯走,有几个胆大的还拿出笔记本让许成军签名,顺便求他在诗稿上落款。
吴金华则拿着抄好的诗,跟徐忠玉教授讨论“盐粒结晶成星图”的意象,眼里满是兴奋。
徐忠玉看着被学生围着的许成军,又看了眼黑板上的诗,突然跟施存哲说:“这孩子,以后在文学圈的名头,怕是要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响多了。”
“他不已经比咱们大了?”
“嘶~好像还真是~”
夕阳透过窗户,落在黑板上的诗句上。
“没有比舟更宽的海/没有比帆更劲的风”这两句,被阳光照得格外亮。
学生们不想走。
围着许成军问东问西。
签名签的手发麻。
许晓梅看着前面忙碌的二哥,心里也滋生了一点貌似叫野心的东西。
他也想像他哥一样。
在更大的舞台上,挥斥方遒,展现自己的知识和见识。
待到来年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小小中纺,必须拿下!’
台下。
所有人都在等12月底的《收获》,等明年1月的《沪上文学》,想看看这个20岁的作家,还能带来多少惊喜。
此时,太阳早已落山,养着的玉兰花瓣落在窗台上,像撒了层碎雪。
许成军被学生和老师们围着,有人问《红绸》的后续创作,有人讨教理论与实践的结合,还有个年轻老师拉着他,想把“多声部叙事与反思文学”作为研究课题。
许成军一一应着,给学生签名时,会在扉页写一句:“文学是桥,一头连着生活,一头连着未来——别只站在桥上看风景,要帮人走过桥去。”
轮到刚才提“陌生化”的女生,他接过她的《西方美学史》,翻到空白页,写了行字:“理论不是枷锁,是梯子——能让人站得高些,再看清脚下的生活。”
徐忠玉陪着许成军往校门口走,玉兰花香裹着春风,拂过两人的衣角。
徐忠玉叹道:“成军,你今天把‘未来理论’和‘当下实践’拧得这么紧,还留了这么多探索的口子,施存哲那老头多别扭个人,也说你这是把文学的道,走活了。”
“先生们实在是太给面子了~下次再来华师,一定一一拜访~”
“可不用啊~”
“真不知道你这脑子都是哪来的东西!”
许成军笑了,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面记的,全是群众给我的理论。
他们的话,他们的日子,才是最好的文学理论。我不过是把这些理论,再讲给大家听,顺便抛块砖,等着后来人砌更高的墙。”
一旁陪且的孙颙怔住了。
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同龄人,不对,比他还要小两岁。
高山嘛?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徐忠玉:“做研究、搞文学创作确实需要你这样的孺子情怀,年轻人能有这样想法的不多了。”
走到校门口,许成军回头望了眼西主楼,教室里还有学生在讨论,窗玻璃上印着他们凑在一起的身影。
他挥了挥手,告别徐忠玉师徒。
转身走进黑暗里,皮面笔记本在臂弯里轻轻晃着,像抱着一捧刚采撷的玉兰,既带着当下的温润,又藏着未来的芬芳。
徐忠玉看着孙颙,轻轻叹口气:“你们这代人说不好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前面有个探路的,让你们有迹可循,就是走的太远了,怕你们都追不上人家的影子。”
孙颙也笑了:“先生,我有自知之明,我本来就当不成引路人,他走的快点,我就追的勤点,他走的我看不见了,那至少留下了些脚印,我努力就是了,但是,万一哪天他走不动了,我也还得努力走下去。”
徐忠玉哈哈大笑。
‘我没有朱冬润的好运气,可有孙颙也不差!’
——
回到宿舍。
简单和林一民等人打了招呼。
许成军就埋头投入到了小说创作的灵感中。
灵感稍纵即逝。
音乐音乐
林一民、胡芝对视一眼,摊了摊手。
天才的世界他们早已经习惯了。
不对。
早已经看习惯了。
写吧,写完他们还能当第一批读者。
钢笔在纸上缓缓流淌。
一篇开篇语轻抚地在写在了纸上。
“琴谱上有高音扬起的时候,也有低音沉落的时候。人生也一样,有能奏响旋律的日子,也有按不出声音的时刻,只是不会像琴谱那样,有固定的高低起伏标记。有些人一辈子都能在明亮的琴键上弹奏,也有些人不得不一直按在发不出响的黑键上。人害怕的,就是本来能依靠的琴声突然断了弦,也就是非常害怕原本撑着日子的那点声音消失。”
这是开篇女主角的倒序心声。
紧接着又是一段话。
许成军用力的一个字一个字砸在了自己的心上。
有时候写作,尤其是要投入感情的时候。
就要把自己想象在与主人公相同的场景。
用演员的划分叫做“体验派”。
这是男主的内心独白。
“我手里总提着两样东西:拧不动的钟表齿轮,和拼不全的乐谱碎片。齿轮转不动,就像我这辈子都走不出苏州河的阴影;碎片拼不全,倒和我与她的日子挺像——从来没有完整的光,只有凑出来的亮。
他们说钟表是记录时间的良心,可我修过的表,没一块走得准。就像我护着她的那些事,明明是捂着眼晴踩黑路,却偏要说是替她拨正人生的指针。她在台上拉琴的时候,琴声能把整个礼堂的灰都照亮,可我知道,那旋律里藏着我的黑。是我用螺丝刀、用纵火的烟、用不敢见光的夜晚,一点点填出来的声音。
有人一辈子都在修更准的表,活在能看见太阳的地方;我却只能修坏掉的表,躲在仓库的阴影里,看她的光从门缝里漏进来。我不怕齿轮生锈,不怕乐谱被风刮碎,最怕的是她的琴声里突然没了我的‘黑色’——不是怕她走不出黑暗,是怕我这辈子唯一的作用,就这么没了。
其实我早知道,我补的不是她的琴键,是我自己的窟窿。就像那些修不好的表,表面上走得滴答响,里面早就是烂掉的齿轮。可只要她还能拉琴,只要她的旋律里还有我填的声音,我就不算白活——哪怕最后,我得像块废零件,被扔在苏州河的冰面上,连一声响都没有。”
《黑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