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王府西厢房的烛火却依然明亮。
墨璇额头青丝已被汗水浸透,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她盯著床边那排晶莹的琉璃球,眼中燃烧著近乎偏执的火焰。
“再来。”
她咬破的嘴唇渗出一丝血跡,却浑然不觉。
纤细的手指重新铺好北海鮫綃纸,墨璇深吸一口气,缓缓坐了上去。
琉璃球坚硬的触感透过软垫传来,她绷紧腰肢,开始有节奏地摆动。
一、二、三...到第七下时,北海鮫綃纸边缘终於开始鬆动。
第十下,她猛地起身,纸张散开。
虽不及怜星那般完美,但確確实实成了一把粗糙的扇子。
“还是太慢。”
墨璇抓起那沓散开的北海鮫綃纸揉成一团,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血痕。
窗外风吹过竹林,沙沙声像是族人在窃窃私语。
她重新铺纸,再次坐下。
这次她闭上眼睛,想像自己回到了万蛛谷。
老祖曾教导她:“璇儿,织网要如春风拂柳,急不得也慢不得。”
腰肢的摆动渐渐有了韵律,北海鮫綃纸在她身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不知道多少次努力之后,她终於在十次之內完成了纸扇。
墨璇却没有丝毫喜悦,而是径直走出了房间。
片刻后,折返之时,她的手中已经多了一篮子从厨房拿的新鲜鸡蛋。
蛋壳在烛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泽,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要想让三皇子沉醉,就必须做的更好。”
她將鸡蛋小心翼翼地排列好,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
第一次尝试,才摆到第三下,就听见一声脆响。
蛋清顺著软垫流下,黏腻的触感让她想起妹妹墨璃伤口渗出的血液。
墨璇死死咬住下唇,换上新鸡蛋,强迫自己放慢节奏。
腰肢的摆动变得如流水般绵长,北海鮫綃纸的沙沙声与窗外雨滴声渐渐合拍。
到第七下时,墨璇忽然感到一阵眩晕。
“不能停!”
她抓住床柱,眼前浮现出三皇子那张俊美阴鷙的脸。
子时的更鼓响起时,墨璇终於在一次尝试中做到了十五下成型且鸡蛋完好。
她盯著那一个个毫无破损的鸡蛋,忽然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声音。
“还不够,怜星说要十下之內。”
烛泪堆积如小山,窗纸渐渐透出青光。
墨璇的双腿已经失去知觉,腰肢酸胀得像是被千万根毒针扎过。
但她依然机械地重复著动作,铺纸、坐下、摆动、起身。
某个瞬间,她恍惚看见老祖毒蛛婆站在墙角,八只眼睛流露出心疼的神色。
“老祖,璇儿可以的。”
……
唰!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墨璇怔怔地看著身下完美展开的纸扇,和那颗完好无损的鸡蛋。
九下,只用了九下。
她试图站起来,双腿却一软跪倒在地。
铜镜中映出她此刻的模样,脸色惨白如鬼,嘴唇乾裂渗血,唯有那双眼睛亮得嚇人。
墨璇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在空荡的房间里迴荡,惊飞了窗外棲息的麻雀。
“赵灵真!”
她拿起一颗鸡蛋,突然狠狠捏碎。
“你等著!”
晨光透过窗纱,为满地狼藉的北海鮫綃纸碎片镀上一层金色。
墨璇靠在床边,看著自己颤抖不止的双腿。
它们已经不属於她了,而是復仇的工具。
这只是开始,就像老祖常说的:“织网,从来不是一蹴而就。”
……
待墨璇收拾完屋內的凌乱之后,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下一刻,怜星推门而入。
“怜星姑娘来得正好。”墨璇的声音比昨日少了几分生涩。
怜星抬眼望去,却见床榻边缘整整齐齐排列著六枚完好的玉玲瓏鸡蛋,每枚下面都垫著北海鮫綃纸。
那不是普通鸡蛋,蛋壳厚度均匀,是专门培育的玉玲瓏,比寻常鸡蛋更加脆弱。
其中五颗完好,一颗隱隱有一道裂痕。
“贵人不用太过心急,坐纸扇想要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至少需要数月的时间。”
“请姑娘指点。”
话音未落,墨璇已优雅落座。
怜星倒吸一口凉气没有软垫,她竟然直接坐在了那些鸡蛋上!
要知道即便烟雨楼技艺最嫻熟最有天份的姑娘,也需要至少三个月的適应才能不用软垫。
第一下摆动如微风拂柳,怜星仿佛看见墨璇的腰肢没有骨头般柔软。
第二下、第三下,鮫綃纸开始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到第六下时,怜星已经控制不住地向前倾身。
这不可能!
当年烟雨楼的首席教习嬤嬤,最快也要十二下才能达到如此地步,而且对方用的还只是宝珠。
这鸡蛋的难度,要更高,仅仅经过一晚上的联繫,便能达到如此地步,简直令人难以想像。
“唰!”
第七下结束的瞬间,一沓纸如孔雀开屏般完美绽开。
墨璇起身的动作行云流水,而下方六枚鸡蛋完好如初,连那道细微的裂痕都没有扩大半分。
怜星呆立原地,她自幼在烟雨楼长大,见过无数所谓天赋异稟的姑娘,但眼前这一幕彻底顛覆了她的认知。
要知道,她如今都没有达到这种地步。
而昨日还什么都不懂的墨璇,今日竟然做的比她还要好。
“怜星姑娘?”
墨璇的声音將她的思绪拉回,怜星这才发现自己怀中的木匣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
怜星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声音略显乾涩地开口道。
“贵人当真是天赋异稟!”
她说得诚恳,心底已经掀起惊涛骇浪,这绝非寻常人能做到的。
似乎是想到了墨璇的身份,她不由得在心中喃喃道:难道这就是黑腹锦蛛一族的天赋吗?
“不过是通宵练习罢了。”
墨璇轻描淡写地带过,弯腰收起那些鸡蛋。
“姑娘说过,执念是最好的老师。”
阳光透过薄如蝉翼的蛋壳,在她掌心投下琥珀色的光斑。
怜星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那蛋壳在墨璇手中,竟像极了被蛛网困住的飞蛾翅膀。
她突然有些担心,那位三皇子真的能够抵挡得住此人的诱惑吗?
“今日学什么?”
墨璇转头看向怜星,眼眸之中透著復仇的欲望和寒意。
怜星这才如梦初醒,其实,她今日並没有准备新的教学。
因为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了,只不过是过了一晚,对方竟然已经练到了如此程度。
“既然如此,那我就要教贵人一些其他的东西了。”
怜星缓步走近,裙裾无声滑过青砖地面。
她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掠过墨璇的耳垂。
那触感如羽毛拂过,墨璇却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贵人可知,男子最易动情之处,往往在这些意想不到的地方。”
怜星的声音低如耳语,指尖顺著耳廓缓缓游走。
“够、够了!”
墨璇猛地抓住怜星的手腕,却发现自己掌心全是汗水。
她慌乱地別过脸去,有些心虚地说道。
“今日就先到这里吧。”
怜星身上淡淡的幽香縈绕鼻尖,让她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看来贵人还需適应。”
怜星忽然退开一步,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瓷瓶。
“这是秘制的香膏,今夜沐浴后涂抹在这些位置。”
她指尖虚点过墨璇的耳后、颈侧、手腕內侧。
“明日我再来教贵人下一步。”
墨璇接过瓷瓶,指尖相触的瞬间又是一阵战慄。
她看著怜星翩然离去的背影,忽然意识到自己宫装的领口不知何时已经散开,露出一片泛红的肌肤。
……
入夜,墨璇屏退左右,独自在浴池中盯著那瓷瓶发呆。
水面瓣浮动,蒸腾的热气让她双颊緋红。
她咬牙打开瓶塞,一股甜而不腻的幽香立刻瀰漫开来。
“只是学习而已。”
她自言自语著,將香膏小心涂抹在怜星指定的位置。
微凉的膏体触及肌肤的瞬间竟变得温热,让她忍不住轻哼出声。
这声音在浴池內格外清晰,墨璇羞得立刻咬住嘴唇。
躺在床榻上,墨璇辗转难眠。
被涂抹过香膏的部位持续散发著微妙的热度,让她想起白日里怜星手指的触感。
那种令人心慌意乱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次日清晨,墨璇眼下依旧掛著淡淡的青黑。
她刚用过早膳,怜星就如约而至。
今日她换了一袭淡紫纱衣,发间只簪一支银釵,却更显风情万种。
“贵人可用了香膏?”
怜星直入主题,目光在墨璇颈侧流连。
墨璇不自觉地摸了摸耳后,点点头。
那处皮肤经过一夜似乎变得更加敏感,连丝绸枕套的摩擦都能引起一阵颤慄。
“很好。”
怜星忽然从身后贴近,双手搭上墨璇的肩膀。
“今日我们学推拿之术。”
……
不知不觉已经临近正午。
墨璇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向她人请教这些令人面红耳赤的事情。
怜星轻抿了一口茶,杯沿在她唇边留下一抹淡淡的水痕。
她放下茶杯时,杯底与檀木小几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除了技巧上的功夫之外,贵人还要学会心术。”
“心术?”
墨璇眉头微蹙,这个词在她听来既熟悉又陌生。
怜星徐徐开口解释道。
“你要学会弔著他,只要这样,日后他才会懂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