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兰的目光被眼前的一切牢牢吸引。
他出身寒铁骑士团,纵横北境多年,却从未见过这种场面。
“.—这是什么?”他指向不远处的一座半透明大棚,阳光下泛著银白色的光泽,里面竟然绿意葱笼。
格林笑著答道:“那是温棚,用地热与管网保持温度,冬季也能种菜。您看到的,是南方的蔬菜。”
费兰愣了片刻在北境,冬天能见到新鲜蔬菜?这几乎就是异想天开。
还没等他回过神,一阵“轰!咚!”的声响传来。
伴隨著白色水汽,一台铁桶状的机器正在田边喷吐热气,轰鸣作响,汨汨地把水从地下抽上来,顺著木槽流入田渠。
“那又是什么鬼东西?”费兰下意识握住剑柄,眼神戒备。
格林哈哈一笑,耐心解释:“这是蒸汽水泵,靠燃料烧水產生蒸汽推动活塞,把井水源源不断抽上来。这样就算天旱,也能保证田地不缺水。”
费兰张了张嘴,心头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路易斯看著他的神情,心中暗自一笑。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让寒铁骑士团亲眼见证赤潮领的底蕴,从此安下心来。
费兰原本以为,“赤潮大丰收”不过是霜戟城里那些言过其实的传闻。
毕竟当初埃德蒙公爵在他面前多次提及路易斯有治理之才,他听了也只是笑笑,觉得那不过是病重公爵为继任者铺路。
可第一天站在麦浪领的山坡上,望著整片金黄麦田起伏如潮、万人齐声开镰的那一刻,他却默默收回了心中那些轻视。
没有夸张的动员,也没有础础逼人的神跡气息,有的只是踏实、有序、近乎冷静的丰收节奏。
而几日下来,费兰越发沉默了。
他本以为头几日的开镰场面已是极限,然而接下来的秋收节奏並未减缓,反而像一口严密运转的机器般日夜轰鸣。
白天收割,午后运输,夜里脱粒。
三班轮耕制就像是军中调令一般精准无缝,
孩童在田埂间打捆麦束,妇女成队搬运,赤潮骑士列阵巡逻。
没有人高声催促,也没有混乱嘈杂,一切井然有序。
几乎不像是收粮食,更像是一场没有號角的军事行动。
他一度怀疑这是靠强压维持的假象。
直到某个夜晚,脱粒场边,他终於低声向身边的格林问道:“这些人能做到这样—-你们,是怎么逼出来的?”
格林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静静望了片刻田间麦浪中挥动连的人群,才开口道:
“这他们自愿的,因为他们是在为自己干活,这就是赤潮的制度力量,路易斯大人的伟大之处短短一句话,却像是点燃了费兰沉寂许久的內心。
他看著那群夜色中奋战的百姓,有人满头大汗却笑著唱歌,有人脱粒间隙还拿出温棚里刚摘的菜叶燉汤。
他们不是在受苦,他们是在收穫。
是在用自己的双手,换一个美好的未来。
这一刻,费兰忽然意识到:自己看不懂的,不是这些领民。
而是这个地方,这片土地上运行的秩序,似乎早已与旧北境彻底不同了。
打穀场火把林立,照亮了整片谷地。
每一次敲击,麦粒与麦秆分离的声音如同战鼓迴响。
火光在他们脸上闪耀,映出汗水,也映出一种不言而喻的满足。
费兰站在打穀场边缘,久久未语。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將“壮阔”这个词,用来形容脱粒场面,
这时,一名工匠推来一台新式滚筒脱粒机,金属结构虽不复杂,却在试用时表现惊人。
只需两人操作,一轮下来,就能將整车麦束脱得乾乾净净,麦粒哗啦啦流入布袋,如水银泻地。
“这玩意儿,是你们自己做的?”他忍不住低声问道。
“赤潮工坊研製的第三代改型。”格林一旁答道,“原本是米克改的旧水磨,汉密尔顿提出了轮轴反转的方案用在这里,省力许多。”
费兰轻轻点头,他倒也没多惊讶。
因为这几天来,让他惊讶的事情有些太多了。
能在严冬种出蔬菜的温棚,能自动抽水的蒸汽水泵,会根据阳光调节角度的光反射板,还能储存热量的地热管.
赤潮的奇蹟,並不在於一两件发明本身,而是源源不断的进步。
一场秋收,悄然改变了费兰的內心。
最初他对这赤潮领和路易斯,谈不上期待,甚至曾经在心中质疑过:为什么是路易斯?
一个年轻贵族凭什么承担起北境重建的大任?
他甚至亲口问过埃德蒙公爵。
当时的公爵只是笑了笑,说:“或许这个小子·能为北境带来点新东西。”
而那时的他,根本不理解公爵的意思,只当是年老多病之人託孤的无奈之言。
可如今他明百了,他亲眼见过这片土地。
如何被一锄一镰耕出希望,如何从冻土中生长出南方的蔬菜,如何在风中蒸汽轰鸣里秩序井然他见过那帮农夫如何自豪,百姓如何沉静地配合,骑士如何冷静而守纪地维护秩序。
他也见过那台滚筒脱粒机,见过温棚与水泵等新奇的工具。
但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了整个领地的意志。
这是一种根植於土地的、不断向前的意志。
而它的源头,毫无疑问,是路易斯。
此刻他不再怀疑这位年轻领主的能力。
甚至在內心某个角落,他不得不承认,或许这有些大不敬,但在政务这条路上,十个埃德蒙公爵也未必能比得上一个路易斯。
因为这个年轻人,不只是维持了秩序,他改变了底层结构,重塑了北境希望。
几百年来,北境的统治者一直在维稳,而路易斯是第一个试图改变它本质的人。
费兰终於明白公爵柴的新生,指的不是换谁坐上高位。
而是有一个人,真的打算从土地开始,重建北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