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明百埃莉诺这一套意味著什么。
並不是他们输了,而是埃莉诺及时补上了缝隙,不再留出一击必中之隙。
他若现在强行反驳,反倒像是逼宫、扰乱会议秩序。
若隨意退却,又等於坐实了无谋冒进的罪名。
僵住了。
而御宸厅之中,不少贵族轻轻点头,甚至连军部一侧的尤达將军,也不动声色地缓缓收起了手中的铜章。
摄政王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向身侧的老內务总管林泽。
林泽微微俯首,在摄政王耳侧低语几句。
片刻后那位虚弱的摄政王开口,声音低哑,却不容置疑:
“北境总督一职,暂悬不决。六皇子封为『北境重建特使』,协助诸事,由监察院联席监督。”
御宸厅內眾人皆起身低头行礼。
埃莉诺亦微微俯首,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轻轻鬆了口气。
她贏了,不过不是全面胜利,但也已足够。
只是接下来,恐怕要靠路易斯自己了。
皇家重建特使,名义虽轻,实则却是帝国派系安插进北境的眼与手。
日后如何应对与他之间的鉤心斗角、制衡与妥协,就得看路易斯自己的手腕了。
卡尔文家族能为他做到的,也就到此为止,
再往上爭,代价就太大了,正如她那位兄长在信中所说:“不必太过卖力。”
但她並不担心,能在短短四年间,路易斯从帝国东南一隅的开拓者,崛起为如今北境实际的统治者,必定会有出色的权谋能力。
而会议尚未散场。,接下来的提议內容虽繁,却再难唤起此前那般激烈的爭锋。
多数议题皆与北境重建有关。
包括如何修復霜戟城的防御设施,是否重启北境粮仓的財政拨款,以及在战事中有功的中小贵族是否应获封赏。
这些议题在皇帝在世时,或许尚需谨慎权衡,如今却被草草带过。
部分中立派贵族提出修筑北境防线的资金细目,也有议员建议以蛮族残部尚存为由,增加北境驻兵比例。
但最终不过是记录入案,留待財政审议一句带过。
唯有那些被允许上表请功的家族,脸上浮现一丝得意神色。
儘管眾人皆知,那些所谓的战功,多半是精致美化的数字。
但真正的难题,才刚刚开始浮现。
隨著北境重建进入实际操作层面,会议终於不可避免地提到了物资援助的安排问题。
场面瞬间变得微妙,贵族们的神情却浮现出一丝不以为意的漠然。
真正的问题,不在於资源不够,而在於皇帝不在了。
若是以往皇帝尚在,哪怕心中不满,贵族们也会碍於龙威而勉力响应。
而如今这些坐在长桌边的大人物们,哪一个不是心怀算盘、暗藏试探?
“由哪里仓储调拨粮草?”一位侯爵眉头轻。
“运到北境?就算拨十成,能到三成都算老天爷开眼。”另一边,一位公爵代表笑摇头,低语中的傲慢几乎不加掩饰。
若有皇帝在,或许这些人尚会顺服,但没有皇帝的帝都,是不会真的“向北倾斜”的。
“支援北境”的口號依旧庄重高悬,但实际资源徵调,却远不如皇帝在时那般命令式强制。
毕竟摄政王並非真正的统治者,哪怕他如今坐在皇阶正座上,颓然指挥著帝国的庞大机器,也不能像之前的皇帝那样一言堂。
而且还有一个极为尷尬的可能性。
帝国各地確实响应號召,送来了粮秣与器械,但这些资源在运输途中被层层剋扣、盘剥。
有的是地方官员趁乱上下其手,有的是军团“补贴军需”的惯例操作。
更有甚者乾脆奉令起运却半途折返,把帐面做得光鲜,实则分毫未动。
更何况眼下北境仍处群龙无首的局面,谁也没有权威去追责这些损失。
这些人剋扣起资源来,自然也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等真正运抵北境的物资,还剩几成?”
埃莉诺冷眼旁观著这些贵族嘴角含笑地討论救援北方的方式。
心中却像已经看见一车车空箱与烂粮,堆在破碎的码头与焦黑的堡垒前,化作风中飞灰。
“反正蛮族也残得差不多了,听说战后雪原都静了数月—”
“而且嘛,就算打过来,也有帝国军团在盯著。我们西南补一补也就是象徵性支持。”
“帝国这么大,不会真让北境亡了罢?”
一些贵族代表的轻声私语传来,带著半真半假的玩笑口气。
这就是此刻帝国最真实的政治空气,实则人人都在掂量自己的损益天平。
窗外不远处的塔楼上传来士兵换岗时低声的號令,像是自梦中传来的迴响。
床榻上,路易斯缓缓睁开眼。
这不是他在赤潮城熟悉的圆顶寢室,而是霜戟城的高塔內室,阴冷、坚硬,哪怕铺了厚实织毯,也掩不住寒意。
今天是艾德蒙公爵逝世后的第十二日,他们也该准备回赤潮了。
艾米丽静静地枕在路易斯左臂上,如雪般苍白的肤色衬得唇色更淡。
曾经高傲冷峻的总督之女,在他身边不过是疲惫沉睡的少女。
她的眉头不再紧锁,呼吸平缓,似乎从丧父的剧痛与政治的纷爭中暂时抽身。
路易斯凝望了她许久,指尖轻抚她垂落的髮丝。
“.—已经够坚强了。”他在心中默默道。
她是埃德蒙公爵的女儿,是北境之盾的正统血脉,早已经就做好了父亲离去的准备。
只是夜深人静时,偶尔她还是会紧紧握住他的手,像是在某种崩塌边缘里寻找仅存的支点。
路易斯轻轻伸出手,拂去她额前一缕落髮。
艾米丽眉心微动,却没有醒来,她太累了路易斯这才缓缓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在空中一划。
一道半透明的光幕悄然浮现於眼前,无声无息地展开。
淡蓝色的界面流转著细微光辉,几缕幽蓝闪过,带起若有若无的嗡鸣。
熟悉的界面加载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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