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秘密会议
赤潮领深冬的夜晚,寒气透过石墙缝隙侵入旧厅,壁炉中火光微弱,只靠几支油灯勉强照亮桌面。
这间会议室原是给贵族居住的避难所,如今却被改造成已经秘密运行的会议室。
门窗紧闭,守卫退避,空气中混著炭火与久不散去的湿霉味,还有几分令人不安的焦躁。
这间会议室的主人布鲁克子爵坐在正中,目光缓慢地扫过在座诸人。
他是雪峰郡老北境贵族,其实不爽路易斯很久了,但畏於路易斯势大,才不得不蛰伏,但没想到灾难来临却是路易斯收留了他。
此刻他神情沉稳,然而眼角那几道深纹,昭示著他並不满足於当前的安全与苟活。
“诸位,”他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都知道,雪峰郡如今是谁说了算,但那並不代表,我们该任人摆布。”
哈里斯男爵双臂环胸,靠坐在椅背上,冷哼一声:“摆布?你说得轻巧,布鲁克。我家四代传下的私军被缴了,被所谓的临时徵用,堂堂贵族如今和下人混住,还要吃他们的黑面饃。”
他扯开一份写得密密麻麻的《火炭配给申请单》,扔到桌上。
“你看看这东西,一袋炭都要写明『用处』、『身份』、『可否合住』。哈,这还是贵族吗?
流民都比我们体面。”
“他们可是有说法的,特殊时期的特殊手段。”西里斯冷笑,年轻的脸上浮现怒意。
他压根坐不住,步走向桌边,“你们都太安分了。我西里斯家好列是外郡大族,全家人战死,就我带著三十名骑士衝出来,结果来这儿却成了寄人篱下?”
他抬起下巴,声道:“就这些骑士们还要交上去,被赤潮领『代为管理”。那小子凭什么?
西里斯·卡兰,如今自称为“新任西里斯伯爵”,实际不过是家族二子,父兄皆亡。
他手中拿著杯凉掉的茶,却像烈酒一样一饮而尽。
“我们凭什么还要被他压著?我在家乡时,赤潮还只是地图上连个名字都没的荒地。”他眼神咄逼人,“凭他娶了公爵的女儿?就可以骑到所有贵族头上?”
“你想说什么?”罗兰子爵眉头微动,声音微弱。他是屋中年纪最大的一位,雪白的山羊鬍微微抖著,显出他对这场聚会的犹豫。
往昔在雪峰郡政务会上,没人敢小看这位老贵族,毕竟作为了老牌贵族,他也是有些实力的。
但时过境迁,他的封地已在三个月前被虫潮吞没,族人只剩寥寥几个,连家徽都烧成灰。
如今的他,只是个寄人篱下、靠旧身份混口尊敬的老贵族。
“我—只是听你们说说—看看有没有妥善之道。”他目光在眾人之间飘忽,像是担心被误会,又怕被忽略。
事实上今天来这里,他原本是拒绝的。
布鲁克子爵派人登门时,礼数周到,说这不过是一场“旧贵族间的小茶话”,听听近况,谈谈將来,完全是私下寒暄性质。
又让他的孙子给他念了两段布鲁克“对旧贵族未来地位的看法”,还送来一瓶老年份的好酒。
他本就耳根子软,又陷在“贵族身份”失落的惆帐中,被吹捧几句“旧派中最有德望的代表”,便晕晕乎乎地被“请”来了。
而此刻,听著桌边那句句带刺的言辞、那一个个意图重权力的暗示,罗兰的心里慌了。
他后悔了,可惜他已经坐下了,挨著面子走不了。
他揪了揪自己的披风下摆,低声补了一句:“但我不赞成———不赞成造次啊,各位。”
没人回应他。
只有火炉里的木柴“啪”的一声,炸开了一个火星。
布鲁克眯了眯眼,看似隨意地道:“我並非反对赤潮领,我只是想要让我们的声音重新出现罢了。比如,在战后封地划分上,我们应有发言权。”
“说得好听。”哈里斯冷笑,“你是想当那个『发声的人”吧?召集我们来,就是想让我们『联名上书』?”
“说是联名,不如说是自救。”布鲁克轻轻拍了拍桌上的一份草擬文件,上头密密写著“物资调拨建议”“贵族代表议席轮值提案”等等。
“我们只是想让路易斯大人明白,我们不是他的附庸。我们也是雪峰郡的柱石,是帝国的贵族,不是他养的家畜。”
“他会听吗?”罗兰低声道,“那孩子-你们没见过他真的发怒的时候。別忘了他是怎么干脆地『处理”掉那些拒不听令的贵族的。”
短暂的沉默像一盆冷水,浇熄了西里斯脸上的怒气。
眾人面面相,屋中再度陷入凝滯。
他们骂得凶,却无人敢真提“离开赤潮领”,更没人真敢动手“討回地盘”。
因为他们都清楚,是那个青年领主用骑士、粮食与壁垒,把他们从母巢的黑雾里拖了出来。
但他们依然焦虑、愤怒、屈辱,也害怕因为没有未来规划的贵族只是流民;
因为血统不再代表特权,兵权、封地、资源全都需审核登记;
因为赤潮的监察系统、骑士体系、情报网络,比他们预想得还要冷静而严密。
他们不是没试过做出改变:
有人想要悄悄招回家族旧部,重建亲卫营,结果在夜里被监察署敲了门,连马鞍都没带走就被流放去筑城;
也有人偷偷给管理物资的官员塞金叶子,求多分几袋盐肉,换来的却是三天口粮减半、赤潮布告栏上被贴上“贿赂未遂”的名字。
甚至有贵族趁路易斯不在,在酒馆放出风声,要举行雪峰议会,重新制定规则,转头他家门就被贴上了封条。
布鲁克子爵不甘心。
他是这群人中最有组织力的一位,曾三度在难民中煽动不满,借“配粮不公”“贵族物资被扣”之名。
暗中指使几起小规模譁变,虽然都被迅速镇压,但也在一定范围內造成了混乱与恐慌,
他不是想立即反叛,而是在试探,赤潮领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路易斯不在赤潮领,都是他的两位妻子与那为老管家代理处理的。
而他们的手段都相对温和,这给了布鲁克一点勇气,推翻赤潮领他不敢想,但是他想拿到部分兵权以及部分分配权。
所有的贵族都想动,但谁也不敢先动。
雪夜沉沉,屋中炉火微光。
桌上的“封地草案”无人翻阅,墙上的“赤潮民法通告”却被眾人不自觉地扫了一眼。
布鲁克见火候差不多了,轻声补了一句:“我们只是要一次机会。站著活下去的机会。”
“路易斯大人是功臣,这我们都承认。”他轻咳一声,“可如今他独占了兵权、粮仓、分配权,整个赤潮领,哪还有我们的空间?我们不是来享福的,是来共谋雪峰重建的。”
哈里斯男爵冷冷一笑,银边手杖敲了敲地板:“是的,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堂堂血脉?现在倒好,像个僕人一样,排队领粮。”
年轻的西里斯伯爵抱臂坐著,语气更激烈:“连我父亲的旧部都要备案登记、接受审核。我这伯爵的名字,在他赤潮骑士面前,跟流民有区別吗?”
“別说了。”罗兰子爵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试图劝阻,“现在是非常时期—赤潮领毕竟保住了我们.太激进,恐怕·——
布鲁克子爵笑了笑,话锋一转:“老先生,我们可没说造反,只是若我们在雪峰会议上联合大多数贵族。
要求恢復各自家族的兵权,或者-提议由雪峰会议统筹物资,不让赤潮一家独大,也算合理吧?”
“就由您,老资格,出面上书。合情合理,分量也足。”他递来一封草擬好的文书,眼神诚恳,实则锋利如刀。
罗兰子爵良久,终於没敢接。
气氛短暂陷入冷场。
片刻后,西里斯低声骂道:“软蛋。”
西里斯的“软蛋”两字落地,仿佛打破了最后一层面纱。
哈里斯男爵冷笑一声,扶著手杖起身,走到罗兰子爵身边,低头俯视他。
他语气平缓得近乎温柔,却像冰水顺著脊梁骨往下流:“老子爵,您是雪峰郡的活招牌。年轻人说重话,您別往心里去,可您得知道您威望大,现在大家都在看著您。”
布鲁克也微笑著起身,走过去。
他一只手轻轻按在罗兰的肩上,像是亲切地帮他压了压褶皱的领口,实则压得他呼吸一紧:“您出面,是最合適的。比我们这些晚辈更有分量。
再说了,这不是什么造次之举,只是『表达意见”,雪峰会议本就该有发声的权利,不是么?
另一位年轻贵族也附和道:“对,罗兰阁下,您就签个名,把文书递上去就好。即使路易斯不同意.那也是他不讲情面,咱们只是讲规矩。”
西里斯又扯了扯嘴角:“您不会真想一直住在赤潮的木屋里过冬吧?听说他们打算把木柴优先分给新来的平民,您可不能抢得过他们。”
四面八方的目光落在这位年迈子爵身上,既不尖锐也不善意,更像一只只无声的手,將他从高背木椅里“抬”了起来。
罗兰的脸涨得通红,鬍子在唇边微微颤动。他明知道这不妥、这危险、这极可能触怒那位年轻的郡守。
但一屋子的目光压著,他退无可退。
他感到背后发凉,仿佛早就被推上了这座舞台,只不过直到此刻才意识到。
这並不是一场“商议”。
而是一场“共谋”。
事实上,这场所谓的“討论会”在几日前就已经通过密信与私下聚会確定了方向。
布鲁克子爵是幕后的操盘者,他用“重建”“联合”“旧贵族的尊严”作为诱饵,逐一敲开了这些贵族的门。
他们家族或已倾颓、或失地失兵、或在赤潮领取配给如同流民,
他將一条条不满串联成线,將一个个贵族拧成一股力。
而这一切的最终目標,就是逼迫罗兰出面,在雪峰会议上为他们集体发声,撬开路易斯严密掌控的权力堡垒。
“我们需要的,只是一个『话头”。”布鲁克早前如此说,“只要罗兰大人开口,其余贵族便能顺水推舟。”
在他们眼中,罗兰不是议员,不是前辈,而是一块石头。
他们合力推下山,让它撞开权力之门。至於他会不会粉身碎骨,不在考虑之內。
而今那块“石头”终於鬆动了。
罗兰望著桌上的文书,喉头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