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臣能脱险,多亏了皇长孙。”
汉帝微笑道:“是皇太孙。“
“阿?”
“进,不错的。”汉帝斜依在榻上,看著李广利,沉声道:“朕知道,你想为昌邑王搏一个机会。舅舅为外甥著想,很正常,朕能理解。所以,你们与太子爭,与太子斗,朕没有插手。
如果你们贏了,便说明太子確实有不足。
若你们输了,也说明朕的眼光不差—····
有一点你做的很好,没有用宵小手段,所以朕也不阻止你们。
进明知你们对他父子有敌意,却依旧出手相救,也说明他並非无情之人,把你们当作亲人看待。太子仁厚,他登基,你们会很安全。进呢,与太子不太一样,颇有朕当年杀戈果断之风。但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们不招惹他,他会待你们如家人。
所以,朕也放心。”
“臣,知罪。”
“广利啊,莫要说这种话。人,都是有野心的————“
当年朕登基时,周围的兄弟也虎视耽。而且你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昌邑王,算不得错。
可有时候吧,要適可而止。
朕近来,也常梦到梓童,每每思及,也难过的紧呢。”
这句话,意思其实已经非常明显了。
我看在你妹妹李夫人的面子上,一直容忍你的所作所为。
我现在还能梦到李夫人,我会念及旧情,不和你计较。
但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梦到李夫人的时候——·——
会如何?
可千万別把眼前这个看上去垂垂老矣的老人,当成一个和善之人。
一旦他下定决心,那当真是要血流成河的!
李广利离开未央宫之后,脑海中仍不断浮现出他告辞离去时,汉帝脸上温和的笑容。
嗯,笑容很温和。
但他的眸光,却冷厉。
比屋外的天气还有冷百倍。
一想到这些,李广利只觉后背冷气搜搜。
“迷茫?广利,你莫非想认输?”
刘屈的脸色,顿时变了。
而且是变得非常难看。
他沉声道:“你可想过,你现在便是认输了,太子能饶过你?那皇孙能饶过你?”
刘屈麓不愿意就此放弃。
而且,他也能看得出,李广利其实也不愿意。
“不然呢?”
李广利看著刘屈麓,道:“皇太孙羽翼已成,你我今后要再与太子相爭,便要多一个皇太孙作为对手。
皇太孙,可不是太子。
他招揽了赵破奴,昔日卫霍的部曲,也在慢慢向他靠拢。他执掌司隶校尉,
监察京畿七郡,有先斩后奏之权,声势比之绣衣,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他还有一支部曲。
虎豹营骑战力如何?
你我都不清楚。但我知道,他所部虎骑以四百人,全歼燕王手下五百无面人寿家田庄一战,具体战况无人知晓人们只是听说刘进摩下一部人马,灭掉了五百悍卒,以少胜多。
至於那一战是怎么打的?
虎豹营骑折损多少?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在意。
而官方的通报里,也只是说那无面人是悍匪,与寿家的人勾结,祸乱京畿。
通报里,从头到尾没有出现燕王的名字。
可是这种事情,能瞒得了普通百姓,却无法瞒过王侯公卿。
寿家庄覆灭之日,为何燕王和广陵王会被连夜带入宫中。
几天之后,燕王和广陵王出来。
结果却是燕王病重,无法参与大典。
而广陵王,也从第二排的继承序列里排除,跑去了第三排。
能为王侯公卿,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这种事只要略微猜想,便可以猜出来一个大概来。
当然,也只能是在私下里谈论。
若敢在公开谈论,那绣衣使者和司隶校尉,可没有一个吃素的。
说不定你前脚刚扯出话题,后脚就会有人上门,而后把所有人都送进那中都詔狱。
刘屈听了李广利的话,也不由得眉头紧。
“那就这样眼睁睁看著—
他一拳捶在桌案上,露出不甘之色。
我知道你不甘!
可我就甘心吗?
这许多年来,为了刘,我操碎了心。
但谁让那太子运气好,有了这么一个麒麟儿。
“至少,我们不能再继续明面上和太子为敌。”
“你的意思是..”“
刘屈麓眼睛一亮。
李广利道:“陛下已经给过我警告,我若继续如之前那般,怕是陛下那边也会不满。
最重要的是,皇太孙与我有救命之恩。
如果我再和太子为敌,那边是和太子不死不休———-所以,我以为我们应该退下来。“
“退下来?”
“对!”李广利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他沉声道:“澎侯可知,蚌相爭,渔翁得利?”
“你是说.”
“我们退下来,也能保全自身。
但有的人即便是退让,也难逃一死。”
“江充?”
“没错!”
李广利深吸一口气,道:“从当年江充逼杀杨环开始,他和太子就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这些年来,他屡次针对太子,哪怕太子再仁厚,也对他是恨之入骨。
他现在蛰伏,看似是认输了。
但我知道,太子知道,他自己更清楚,他没有退路。
得把他逼出来,让他和太子继续斗下去。看他二人到最后鹿死谁手?你我方有可乘之机。”
“怎么逼他?”
“首先,我们要先弄清楚,他身后何人。”
“不是宫里那—.”
“宫里那位是他要保的人。可谁要保宫里那位?为什么要保?你我要弄清楚。”
“不好查啊!”
刘屈皱著眉头,露出为难之色。
“这么多年了,我们都没有查出来。”
“越是如此,就越说明那幕后之人所图甚大。”
“广利,计將安出?”
“我有一计,不知是否可行。”
“说来听听?”
“你可知江青翟?”
刘屈闻听,顿时笑了。
“江充的狗腿子,我怎能不知道。”
“偷偷把他拿下。”
“啊?”
刘屈一愣,旋即摇了摇头道:“江青翟那廝是个无赖子,便是拿了也问不出什么。”
“我当然知道。”
李广利笑道:“拿江青翟,並非是要问他口供,而是为了逼迫江充动手。”
“此话怎讲?”
“那江青翟是他的心腹,一定知道他很多事情。我们拿下江青翟,生死不论。总之,让那江青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好。江青翟失踪,江充会不会心急如焚?
他会怀疑,是谁抓走了江青翟,为什么要抓走江青翟-———“
“太子?”
“没错!”
“就算他想不到,我们也要设法让他往太子身上去想。”
李广利的思路,好像一下子打开了。
他说道:“江充和太子之间,恩怨颇深。一旦被太子知道了他的秘密,再有皇太孙相助,他江充死无葬身之地。如此一来,他必然会狗急跳墙,与太子再次交锋。
那时候,我们便坐山观虎斗------谁先露出破绽,我们就抢险动手,胜负尚未可知。”
“妙,妙,妙啊!”
刘屈忍不住连声称讚。
他大笑道:“果然是蚌相爭,渔翁得利。”
李广利这时候,突然变了脸色。
“澎侯,我的问题解决了,但中山王那边,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按道理说,此次大典澎侯就在长安,为何不使澎侯你,为中山王一脉的代表?”
这个.—·—
“澎侯,你我现在同舟共济,我与你推心置腹,也请你不要瞒我。”
刘屈麓,嘆了口气。
“中山王,少不更事。”
“什么意思?”
“中山王一脉重返朝堂,乃靖王生前谋划。
袁王在世时,也一直遵循这个计划。可如今王位的继承者,却有点不太赞同。辅以为,中山王一脉昌盛,无需重返朝堂。在封邑里逍遥快活,无人约束,
岂不快哉?
但我们兄弟坚持,他也无奈。
此次派来长安的使者,是刘贞,是我五哥。他本为陆城候,因酌金之事失侯,迁往郡。一直想要拿回爵位,故而屡次向中山王建议,应该向朝廷表示忠诚。
这次派刘贞来,怕也是这个意思。
但广利你不必担心,中山王一脉,还轮不到刘辅一个人当家,我们一定会支持你。”
刘屈说的是鏗鏘有力。
但李广利,却觉得心里有点发虚。
靠不靠谱啊!
你们这些当叔叔的,真的能控制中山王的意志吗?
如果你们有这种本事,那刘贞怎会前来长安?
但有些话,他又不好说的那么明白,
只能是尷尬一笑,心里面又有了旁的计算·
陛下,非是臣不接受你的劝说。
而是已经走到这一步,臣已是骑虎难下。
李广利甚至相信,如果不是他今天说出了那一番谋划。只要他敢表露出半点退让之意,第一个站出来向汉帝举报的人,就是眼前的刘屈。
哪怕,他和刘屈是亲家!
有些事,是不能拿出来说的。
汉帝也许知道他为刘爭夺太子之位。
但却未必知道,在这个过程中,他做过多少齦的事情。
比如,十年前的浚稽山之战.··
有些事情一旦说破了,哪怕他是刘的舅舅,李夫人的弟弟,汉帝一样会毫不容情。
所以·——
只能咬著牙往前走。
但,走和走又不一样。
该怎么走才算安全呢?
就算失败了,也能够全身而退。
李广利砸吧砸吧嘴,啜了一口酒。
他表面上应和著刘屈,可心里面,却开始了另外一轮的谋划。
也许,是时候和那位皇太孙见上一面!
他在酒泉,只闻刘进之名,却不知道刘进的变化。
在他的印象里,当初那个矮挫的小子,怎么就一下子变了个人似地?
李广利心里,满是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