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帝很宠爱他。
他担心上林苑巫蛊事件再追查下去,会不会影响到刘弗陵?
但他又想追查。
毕竟,后宫之中,有这么一个隱患,他难以心安。
最重要的是,这是丑闻!
汉帝实在不想再闹什么丑闻,那天家的脸,都要没了!
卫子夫也是闻弦歌知雅意,便以邢夫人的死,平息了这件事情。
当然,只是表面平息。
私下里,倚华奉旨会继续追查此事。
“所以祖母找我———..
“阳石,太过张狂!“
倚华说完,忙解释道:“这是皇后的原话。皇后说,她今日敢对邢夫人这么说,明日会不会对我也口出狂言?还有,邢夫人再怎样也是她长辈,怎敢如此无礼?”
刘进撇了撇嘴。
还不是你们骄纵出来的?
“我明白了!”
教训一顿唄——·—
卫子夫不好动手,但刘进·——·
其实也他妈的不好动手!
阳石公主按照辈分来算,可是刘进的姑姑。
慢著!
刘进,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系统的线索里,好像有提到过阳石公主。
他立刻打开了面板,搜索了好半天,终於找到了阳石公主的信息。
阳石公主,在巫蛊之祸中死了。
不禁阳石公主,还有一个诸邑公主———“·
“殿下,殿下?”
“啊?”
刘进醒悟过来。
倚华一开始以为刘进是在思考,所以没有催促。
她默默喝著浆水,一杯浆水喝完了,她发现刘进还在发呆,於是便开口呼唤。
“刘峨,可是祖母所出?”
“废话!”
刘峨就是诸邑公主。
食邑在琅琊郡,一个比平舆更加富庶的地方,隶属徐州。
倚华燮眉道:“诸邑公主,石邑公主还有卫长公主,都是皇后所出,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记得诸邑姑姑是嫁给了海常严侯苏弘之子苏居翁,对不对?”
“是啊!”
“苏居翁最近在做什么?”
“那我怎知道,他好歹也是归义侯,平日里和你父亲走动居多,我却不甚清楚。”
苏弘,本是南粤国人。
后卫广和郭昌征伐南粤,苏弘和一批南粤国人归降,协助汉军彻底平定了南粤。
这批人,都被封侯,也被称之为归义侯。
“诸邑姑姑为人如何?”
“诸邑公主嘛-—----你也知道,最受你祖母所喜,有点骄纵,但总体上人还不错。”
“殿下,你问这个,什么意思?”
我想看看,值不值得救啊!
刘进想了想,说道:“阳石姑姑的事情,我会处理,请回稟祖母,就说不必生气。倒是诸邑姑姑那边的事情,让祖母多些关注。我-—----听到了一些不好的谣言。”
“什么谣言?”
刘进笑了笑,却没说什么。
诸邑公主刘姚,既然被牵连,那一定是有什么问题。
公主都被牵连,那她丈夫苏居翁估摸著也难逃一死---·
现在就要查查看,她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居然会在巫蛊之祸中被牵连致死。
汉帝,能把琅琊郡封给她做食邑,说明对她一定是宠爱至极。
这种宠爱之下被杀!
刘进才不会相信,刘姚真如倚华所言那样,只是有点骄纵。
汉代的公主,没一个省油的灯!
只是他这种沉默,在倚华眼里,却变成了高深莫测。
“殿下放心,此事我会查证。”
连刘进都不愿意说的谣言,那一定很难听吧!
看样子,诸邑公主刘姚的问题,不小——·—·
倚华心中,暗自思量。
三天时间,无声流逝!
朝堂上,有御史开始弹劾刘进,言封城之举,令百姓惶恐,非圣明之主所为。
此次朝会,刘进以司隶校尉的身份,参与其中。
这也是他第一次参与朝会。
所以並没有开口。
他不过是个比两千石的司隶校尉而已。
三公九卿都在,轮不到他发言。
而且,他还不太熟悉朝会发言的方式。
如何措辞?
如何言表?
如何手舞足蹈表达情绪?
如何——
他,想要见识一下。
至於弹劾?
那你可真是找错了对象。
封城的是汉帝,老子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所以,刘进一直保持著笑容。
任你弹劾,我自巍然不动,你奈我何?
倒是太子看到这种情况,偷偷用担心的目光,向刘进看去。
自从那日汉帝与他说过那些推心置腹的话语之中,刘据思考了很久。
当年的事情,已是当年发生。
而且史良娣的手段虽然阴狠,却在一定程度上稳定了太子宫的稳定。
你看外面对刘据攻击那般凶猛,但他家宅之中,始终不乱。当然,偶尔会有小波澜,却都被史良娣早早按死。总体而言,刘据必须承认,没有史良娣,太子宫真会乱成一团。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没有给予史良娣任何帮助,
同样,当年刘进被人下毒,坏了身子骨。
他这个作为父亲的人,却因为种种原因,最终选择了妥协,不闻不问。
细想起来·—·
史良娣对上官氏有亏欠。
但他对史良娣和刘进,亏欠更多!
而且,刘进出头之后,刘据的压力减少很多。
就比如今天这种朝会,按照往常的情况,御史跳出来弹劾最多的,是他刘据。
哪像今天,御史的矛头,都针对著刘进。
刘据想了想,准备站出来为刘进说话。
但是当他刚想要站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刘进原本微合的双眸睁开,冲他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想当年,老子书评区骂人的话,可比你们这些御史文约的諫言,要狠毒多了···.—·
所以,刘进並不在意。
而且那些御史们咬文嚼字,实在是有点吃力。
刘进有点听不太明白时,终於忍耐不住,张口打了一个哈欠。
原本滔滔不绝的御史,顿时戛然而止。
沉默片刻后,群情激奋。
“臣请陛下,治平舆候朝堂上不端之过。“
“平舆候行为不端,当问罪。“
“此大不敬之举,陛下绝不可轻纵。』
御史们纷纷起身,衝著刘进大声指责,
公孙贺好像才睡醒了死的,疑惑看著刘进。
刘屈麓则一脸茫然,似乎不清楚怎么就变成了这种情况。
九卿扭头,对刘进行注目礼。
其中郭广意、郭居两人,更是露出吃惊的表情。
你们都踏马的一群演员!
这演技,拉到后世,你们都是影帝———“·
“进,何故无礼?”
陛下微微一笑,沉声问道。
刘进站了出来,先朝著殿上诸公抱拳行礼,而后对著那几个御史道:“要不,你们杀了我吧。”
“进,怎敢胡言乱语。“
刘据嚇了一跳,站出来厉声呵斥。
刘进则看了刘据一眼,扭头继续对御史们道:“过往几日,本候忙於公务。每日寅前起床,近子时方得休息。过往几日,本候所治司隶校尉,共抓捕胡巫七百八十四人,抓捕犯禁游侠儿,五百六十一人。其余宵小者,近千人——··
司隶校尉徒隶,不辞辛苦,挨街搜查。
过程中,有六人因为態度恶劣,扰民甚重,被本候罚以城旦,为司隶校尉修筑司隶狱。徒隶在数日里,共检查了六万七千户人家,帮助百姓修房子一百四十二间。
诸公言我扰民,本候却不知所以然,
诸公可以到街市里走走,仔细去询问一二,莫坐在家中,如蛙居井內,
全凭臆想。
陛下,臣很忙。
实没有精神和他们做口舌之爭。臣以为,为臣者,当为陛下分忧解难才是重点,而非凭著臆想或道听途说之语,在这朝堂之上侃侃而谈。你们道主公,很清閒吗?”
“放肆!”
刘进的话,似乎戳中了他们的肋骨。
御史们再也无法保持仪態,跳出来大声斥责刘进。
而刘进则掏了掏耳朵,退回臣班之列,而后衝著那十几个御史,张大嘴,又打了个哈欠。
“噗!”
也不知是谁没有忍住,笑出声来。
汉帝则看著那些御史,突然也打了个哈欠。
一时间,朝堂上鸦雀无声。
狗屁的朝议!
就是换一种方式吵架唄。
刘进感觉,体內有一股子祖安人之气在甦醒。
他不太会吵架,也不太会骂人。
但是—·
没一个能打的!
刘进又想到这里,双眸微合,再次低下了头。
刘据,这时候也退回臣班。他低著头,看不见他的面部表情,但是从他微微耸动的肩膀来看····
他在偷笑!
与此同时,一队车仗从章城门大街驶来,在覆盎门內停下。
一共十六辆马车。
为首之人,取出一个照贴和公验,递给门卒。
照贴,商队的通行证。
类似於照身贴。
上面写著有多少车,多少人,是何人运输,运送什么货物,价值几何。
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背面,有京兆两字。
代表这个车队,已经向京兆府报备。
公验则是一份帛书。
通关时,须有打上通关印,由此来证明你这个车队是遵循律法。
门卒把照贴和公验送给了城门司马。
那城门司马扫了一眼,走上前来。
“放行吧。”
“还没有检查。”
“检查叱嗟———·没看是谁的货吗?”
他骂了两句,便挥手示意打开城门。
车队缓缓从覆盎门驶出,沿著城外陌道,缓缓行进。
不远处,一个浆水摊里,三个男子见马车远去,城门关闭,便起身丟下了铜钱,上马追了过去。
车队,出城十里。
一个身形矮壮之人从车队脱离。
他与车队的首领抱拳一揖,道了声谢。
而那首领也没有太过客气,让人牵了一匹马过来,递给了壮汉。
“主公在阳已经安排好了接应之人,你到了,自有人接应,而后儘快返回河间。”
“我,可否回家一趟?”
“最好不要!”
首领道:“主公说了,你现在被公孙贺盯著。他找不到你,一定会盯著你老家那边。你不出现,你妻儿便没有危险。只要你敢露头,你妻儿一定会受你牵连。”
壮汉犹豫了一下,重重点了点头。
“你放心,主公不会害你的。你去河间先隱藏起来,等风头过去,主公会设法把你妻儿送过去。到时候,你们在那边安顿一段日子。早晚,你可以再回长安。”
“李信情况如何?”
那首领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壮汉就知道,李信凶多吉少。
很正常,他落入官府手里,万一—·
他不杀李信,他身后的人,也不可能放过李信。
“那我告辞了!”
“速走,路上切莫耽搁。”
壮汉接过马韁绳,翻身上马。
他再次与首领拱手抱拳,而后催马离去。
那首领则目送壮汉的身影消失在官道上,这才鬆了口气,指挥车队继续往前行进。
矮壮汉子,就是朱安世。
前些日子他奉命返回长安,一直隱藏在市井之中,不敢拋头露面。
前几日,长安风声鹤唳。
他身后的人,便打算送他离开。
不成想,汉帝下令封城,一下子破坏了计划。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另寻机会。
可就是这两天,足以让人提心弔胆。
一波一波的徒隶在街上搜捕查找胡巫,一开始只是询问一下,到后来,
便有人进了院子,进了房舍。
也幸亏隱藏他的人,是个里长。
所以才算是护住他周全。
但他很清楚,继续这样搜查下去,用不得太久,朱安世定然会暴露。
所以,就有了今日借车队逃离长安。
朱安世现在,其实也有一些后悔。
但他,却没有其他选择。
纵马疾驰了一个时辰,朱安世勒住马,从马上下来,沿著官路缓缓行进。
他这匹马,不是什么好马!
也正常,他要真的是骑一匹宝马良驹,那绝对是招摇醒目。
以前他可以这么做,因为他是阳陵大侠。
可现在·——·
一匹骗马,更符合他落魄江湖人的特徵。
此次离开长安,打死都不回来了。
甚至那河间,也非长久之所。
等稳定下来,再与妻儿联络,让他们想办法逃离关中——-—--去会稽,或者去巴蜀。
远离是非,老实度日为妙。
可惜,此次入长安,本想寻找《郭解剑解》的其他部分。
当初他偷走了上部,却没有找到下部。
朱安世不相信,郭解只写了上部。
他一定有后手·
找到剩余的部分,再去山上修炼个几年,剑术定然大进,
到时候在巴蜀展露一下锋芒,用不得多久,他就是巴蜀的剑道宗师,照样能成为王侯公卿的座上客。
在路边饮了饮马,吃了些乾粮。
朱安世再次上马出发,在天黑时,来到华山脚下。
本想继续赶路,但考虑到即便这时候赶到函谷关,也无法通关离开。
所以,他便找了一个残破的祠堂歇脚。
江湖人,没有那么多的娇贵。
朱安世也闯荡江湖多年,自有他的生活手段。
点上了篝火,又用飞刀射杀了一只兔子。
在祠堂井水变剥了皮,清理了內臟,洗乾净之后,放在火上烧烤。
不过,入冬的兔子,真瘦啊!
朱安世在兔子上抹了盐巴和孜然,看著兔子在火中,逐渐焦黄,散发出一股肉香。
他,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
同时,肚子里也咕咕叫个不停——·
也就在这时,祠堂外传来了马蹄声。
这深更半夜,荒郊野外的。
是路人,还是强盗?
朱安世下意识抓起了长剑,小心翼翼朝外面看去。
不多时,有人说话:“祠堂里有火光?一定有人———.“
“奉先,歇歇脚吧,反正赶到函谷关,咱们也无法通关。不如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一个沙哑的声音道:“我这里还有一条锦蛇,便煮了,正好填饱肚子。”
蛇?
朱安世咽了口唾沫。
他喜欢吃蛇!
西市有一家蛇羹铺子,是他最喜欢去的地方。
可惜这次回长安,竟然没机会前去解馋!
心里的提防,减轻不少。
而这时候,三个人,一高两矮从外面走进了祠堂。
“还真有人!”
为首的,是个矮个子,大约165-170之间,双臂过膝,宛如一只猿猴。
另一个更矮,大概只有一米六几。
他手里,还拎著一条黑色的菜锦蛇。
而在两人身后,则是一个身高近九尺的壮汉。
负刀,执斧,周身上下,流露著一股子凌厉的彪悍之气。
三人进来,便看见了朱安世。
“夜路难行,天寒地冻,我兄弟三人路经於此,想要歇歇脚,可好?”
朱安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人家客气两句,问问你的態度。
却不代表,他们会真的在意你的態度。
祠堂很大,他朱安世也不可能完全占据。
真要惹怒了对方,打起来可不一定能贏·-·-特別是那大个子,有股子蛮荒气息。
从漠北来的吗?
朱安世笑道:“我非此地主人,也是临时落脚,三位自便。”
“多谢!”
三人笑著点了点头,其中一人搜集柴火。
为首那胖乎乎,长著一抹很漂亮的小鬍子的男人走过来。
他朝朱安世拱手抱拳道:“可否借个火呢?”
“可以。”
朱安世说著,从火架子上拿起了半熟的兔子,闻了闻,下意识舔了舔嘴巴。
越来越饿!
而那男子则再次道谢,伸手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燃烧的柴火。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朱安世心里,突然產生出一丝莫名的战慄。
他猛然抬头,一抹寒光掠过篝火,便朝著那男子,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