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对了,你治儒甚深,文思沉浸其中,骨子里是儒家的那一套,但书写的时候,却模仿他人的风格,当然会不自在。你的根基在於儒,但模仿的大概是你那位大书法家叔父的字风,你叔父功成名就,品评天下之书,弄潮风云,格局甚大,他的字,传达的是品评天下的气度,所以豪放、苍劲、
大气,你用儒家之心,去行大家之风,字虽精,却无神,因此缺陷诸多,才会困於所谓青品!”
张志远初听尚不觉得如何,等到了后面,已是脸色凝重,真心问道:“
请李先生指点於我!”
“是呀!”李曇柔听到这,也明白了什么,“那该怎么改正呢?”
那僧道二人却是默然无语,只是冷冷看著。
李易招招手,让那笔墨纸砚靠近,隨后拿笔沾墨,悬於张志远的那篇字上,忽然问道:“你可曾听过『李伯药见子而论诗”之事?”
“知道!”张志远赶紧道:“李伯药见子而论诗,子不答。因夫子之论诗,上明三纲,下达五常。征存亡,辩得失。故小人歌之以贡其俗,君子赋之以见其志,圣人采之以观其变。”
李易笑道:“你果然熟读经典,我若不是最近看过,大概记不得这么清楚,但你既读书,为何不明其意?儒者论诗,不执著於诗的韵律,而是要表达或者领会其中的要义;儒者读书,也不是为了形式上的经典,而是掌握其中的精神。字,自然也是如此,不是为写而练,而是要阐述自身之意——.—“
说话间,他缓缓落笔,心底的书圣之道,自然而然的浮现出来!
『我观你行事坦途,深得中庸,可谓不偏不倚,无过不及———·
书圣之道在李易心底蔓延,出山以来看过的诸多儒家著作的字字句句,
皆浮上心头,仿佛得了灵性,自记忆中涌出,融入其指尖,灌注於笔尖。
李曇柔惊讶的发现,李易整个人的气质猛然一变,气势內敛,温润如玉她眼中异彩连连,不由自主的低语:“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便在这声低语呢喃中,李易的笔尖,落在了纸上,在张志远所写文字的边上,復又写上“昔在帝尧,聪明文思,光宅天下”一句。
原本充斥在整个骤雨园中的文思之风猛然停止,万物寂静下来!
一道光芒,自李易笔下绽放开来!
““..—如今这边疆之变,其实值得在意,绝非一篇吹捧圣人功绩的策问所能概括,即便圣人此次不问文於天下,王某亦將上书,可惜文不喜人,难入真龙之心。”
屋中,正有几人正商谈,先前园中大阵变化,他们也有察觉,但因正说到要紧之事,加上那园中阵法之变,如张志远等人的根底,他们也知根知底,变化本在他们预料之中,所以並不十分留神。
但依然升腾的阵相,忽然之间停歌、安静,却干分反常,隨即一股浓烈的文思之意升腾,让屋中几人惊讶不已,纷纷离开座位,走到门前、窗前,
观窗外之相,见笔下金光,各有意外、惊讶之色。
其中一人,留长须,气度儒雅,观之,眼中一亮:“气质浑然,中和气象也!”
李易的这一列字乃是行楷,內敛、工整,似是规规矩矩,但细细探查,
却见其內蕴温润,转折圆转,一笔一笔,散发温情,有一点微弱灵性藏於深处,令字字饱满,似有跳出纸张之兆。
李易一句既落,也不多写,將笔拿起,口中道:“温而厉,威而不猛,
恭而安,此为君子之道,亦当是你之道也。”
“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
张志远听闻,不住低语重复,上前两步,拿著自己那张字帖,却见那满纸青字皆暗淡,唯有李易所写的一列霍霍生辉,泛著淡淡紫晕,立刻如获至宝!
“紫气外显!”
但不等张志远伸手拿住,旁边的顏闕疑已忍不住出手,直接一把揽过来,“此字瘦健,端正宽博,修美道润,果然是儒家中庸之道!如此气相,
还是有感而发,妙意偶得!善!大善!”
他越看越是欢喜,当场就要捲起收下,心中更是一阵欢欣,暗道:李氏此子,竟对儒家精神这般熟稔,沉浸至深,那肯定是心向学宫,与佛道两家远矣!
“顏公!顏公!”
张志远见他模样,却是又惊又怒:“此乃李先生指点於我,乃是予我公何忍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