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回答。
阵外长老神色各异,有人冷眼旁观,有人皱眉沉思,余轻舟则垂眸不语。
林策走到炉前。
那是一口中阶三纹丹炉,底部未投火、气未铺开,空空如也,炉盖略显冰冷。
没人给他火。
也就是说,这一炉——要烧,就得靠他说。
他说话,火才来。
他说不好,火不动。
林策指尖掠过炉盖,仿佛在擦去一层无形的尘。
他轻轻低头,说了一句。
不是对人说的,也不是对阵说的。
是对——火说的。
“你在这儿吧?”
“我知道你听不清。”
“他们不想你听见我说的话。”
“可……我知道你还是在听。”
他声音不高,语气平静,甚至带点疲惫。
像是在对一个认识很久的存在,说一件不確定的旧事。
阵盘再起一层波澜,扰语强度提升。
林策耳鸣加重,言意开始模糊,他识海微震,像是在说话中“被剪断思路”。
他一只手握著炉身,另一只搭在丹炉旁,微微喘了口气。
没有火回应。
他等了一息,又一息。
外人只见他沉默不语,阵中纹路却在一点点泛冷。
余轻舟轻声开口:“他撑不住了。”
“不靠斗者修为,他连阵压都顶不住。”
长老问:“要不要叫停?”
余轻舟没说话。
而林策,那一刻忽然抬起了头。
他眼里没火光,却有一种说话的人常有的“决意”。
——不是要讲理。
——是要让人听见。
“你听不清,是他们动了手。”
“你不回应,也许只是因为你……还在犹豫。”
“没关係。”
“你不来,我就多说几句。”
“你想走,我就退一步。”
“但我还站在这儿,你就知道我不是隨口一说。”
“你愿听,我就一直说。”
他说话时,火炉没有回应,但空气中已经有了温度。
仿佛有一股热气,在“慢慢靠近”。
这不是强行引火。
这是——请火听。
下一息。
炉底,一点极小的火光,忽然闪了一下。
仿佛是那个听不清的存在,回了一句:
“我……听见了。”
阵外,余轻舟眼神一缩,长老们神色一震。
“不可能,这干扰等级……”
“他怎么还能说进火里?”
“这不是『说话』——这是『火应』。”
“火在……自己听他!”
阵盘急速升温,扰语阵发生共振反噬,一道“言意迴响”逆流而上,朝炉心匯聚!
林策却没有动。
他只是站在那里,一只手稳住丹炉,另一只手像在抚平什么。
他轻轻说:
“我知道你来了。”
“我不求你为我燃。”
“我只是想让你听见我现在——在跟你说话。”
“这一炉,不是他们让你烧的,是我。”
“你不为他们而动。”
“你只听你愿听的。”
“那我说了,你就来吧。”
说完这一句,丹炉炉心轰然一震。
一缕金红之火自炉底腾起,瞬间穿透扰语封口,一路逆流衝破阵盘封线,直直升起三尺有余!
整个地室,顿时静得可怕。
火,在说话之后,升了。
而不是命令之后。
……
门外石阶,一道布衣老者缓缓走近。
他身材不高,眉目平淡,一只手里拿著一块残破的音纹石,正缓缓灌注灵识。
他似乎早知这一幕將会发生。
站在门前,隔著一层阵力残波,他静静看著那口炉。
他没急著说话,也没像其他人一样震惊。
他只是沉默片刻,忽然低声道:
“火升得……有点慢。”
余轻舟闻声回头,立刻起身恭敬道:“师叔。”
老者点头,却没回应他,目光落在林策身上。
又盯著他看了一会儿,他忽然问:
“你们给他开的,是扰语三层阵?”
余轻舟:“是。”
老者轻轻一笑:“那就对了。”
“他不是『强行说动火』。”
“是火听懂了他话里的那句——『不是命令,是在陪你说』。”
“火才动的。”
余轻舟怔住。
老者缓步而入,站在火外,看著林策仍站在丹炉前没有动。
“你们看他是在炼火。”
“但火看他,是在……说话。”
“不是操作,也不是共鸣。”
“是——倾听。”
他轻轻一嘆:
“你们这些人啊,练了一辈子的丹,却没跟火说过一句真话。”
“他这一炉,是火回了他一句。”
“回的不是温度,是一句『我听见了』。”
长老低声问:“那他这言火……到底算不算——丹道正统?”
老者笑了:“丹道正统?”
“如果真有正统,那就是——谁让火动,谁就是道。”
“道不是血脉宗门给的,是火自己说的。”
说完这句话,他转过身缓缓离开,只留下最后一句:
“那炉里有话。”
“听不懂,就別乱评。”
……
阵中。
火已静。
林策长出一口气,眼神不喜不怒。
他不是胜了谁。
他只是把话,说到了火听得见的那一处。
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