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兄弟乘风破浪,来来往往的转运村民。
洞庭湖的洪水也在一刻不停的和他们抢夺时间。
水位一寸寸的上涨,土坡上能站人的地方,只剩坡顶的那一小块。
“哎哟王婶子,你这个鸡笼还提在手里干什么!”肖红兵苦口婆心地劝。
“这鸡我养了一年多,留著给我孙子燉汤的!要是被洪水冲走了,我到哪里去找嘍?”王婶子捨不得。
有人喊:“一艘船只有这么大,你这个鸡笼子就要占一个半的位置,是人重要还是鸡重要嘛?”
“我把鸡笼子提到手里,不占位置不就行了?”
“你是真的有味!只有你有鸡啊?我家里还有两只黑山羊,你看我抱著没?”
王婶子翻了个白眼:“哼,有羊还不抱,那不显得你比我还蠢些?”
江一龙冷著脸说:“我的船优先救人,鸡笼子靠边。来来来,空手的先上!”
“好啊,让她最后一个走,隨她带什么!她把猪楼屋带上都可以!”
王婶子不依了,“凭么子让我一个婆婆子最后走?我就要走!都跟我让开!”
说著,她硬往前面挤。
江一龙见状,將船撑开一尺,让她够不著。
江一龙说:“我讲得清楚啊!今天我的船人可以上,鸡不准上!”
肖红兵气的直跺脚说:“王婶子!我们站的地方都快淹到脚背了,你莫耽误大家的时间好不?”
“肖队长,你这么讲话啊?!你一个村干部,要为人民服务,不是来让你作威作福的!”王婶子上纲上线。
肖红兵被气得讲不出话。
贺贵明怒了,“肖队长劝了你们一夜,好话讲尽,喉咙都喊嘶了,就差跪地求你们转移了,这还喊『作威作福』啊?他要是不『为人民服务』,就该不管你们,隨你们被洪水衝到洞庭湖餵鱼!”
“贺贵明,你放心,我屋崽在城里当官,不怕你们!”王婶子眉毛倒竖,官威十足。
“好,好,原来『作威作福』地在这里!我不得惯著你!”贺贵明一把抓住王婶子的鸡笼子,对身后几十个村民说:“没带东西的先走,要带东西的就留著和王婶子作伴!”
肖红兵也劝,“东西没了可以买,钱没得了可以赚,大家保重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一时间,被困的村民纷纷扔了手里原本想带的笼子、被窝、麻袋等等。
“我要跟你们拼了!今天这个船我非上不可!”
王婶子不顾一切,朝著船就扑过去,脚刚踏入水中顿时一滑,落入水中,原本只有齐腰深的地方,可她不会水,惊慌中挣扎起来,弄得越落越深,顷刻间,成了没顶之灾。
只剩一只手还在水面上惊慌地扑腾。
另一只手还紧紧地握著鸡笼!
眾人一看都急了。
江一龙是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自私自利到了如此的地步。
为了带著自己的鸡,硬是连命都不要了!
肖红兵又气又急又无奈,还得衝过去救人。
江一龙和肖红兵好不容易把王婶子救到船上,她被淹得神志不清。趁著这个时机,肖红兵赶紧把她鸡笼给扔了,安排几个人坐满,赶紧发船。
……
天色渐渐大亮,雨也渐渐停了。
东湖村所有的村民都被运送到了地势高的镇上。
肖红兵坐在船上望著和洞庭湖连成一片汪洋的东湖村,心里五味杂陈。
人为了耕种和產量,不断地挤压湖岸线。
终於有一天,洞庭湖会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这场水太大了,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根本抵挡不住啊……”江甲龙的目光望向了曾经兴龙渔业厂的方向,那里只有仓库的屋顶还露在水面。
肖红兵嘆了口气,“相信政府吧!眼下只能等政府派下来救灾的人,赶紧到位了!”
江一龙问:“我们力量虽然小,但是若还能帮什么忙?肖队长莫跟我们客气。”
“是的,別的不讲,行船我们是行家啦!”江甲龙也说。
肖红兵拍了拍两兄弟的肩膀,“放心,有需要我不会客气,会找你们的。”
几人说著话,正打算退出东湖村,往镇上去,忽然听到隱隱约约有人喊救命。
三人循声找去,就见一家屋顶上坐著个人。
“哎呀……吴满娘!”肖红兵震惊了!
“吴满娘,你不是和你屋老倌子转移了,怎么又在这里?!”
吴满娘昨天晚上被洪水嚇了一夜,颤颤巍巍地说:“我屋里一楼的东西没收,我就回来收一下东西,哪晓得水涨得这么快呀!”
“哎呀!!!”肖红兵真的是快被气死了。
“嘖嘖,你真的是要钱不要命啊!”三人都快被气吐血了。
吴满娘苦笑,“命?像我们这种老婆子命不值钱,钱啊,比命重!”
吴满娘嘆了口气,“我命没得了就一了百了,但是屋里的猪是我一把把糠,一兜兜野菜餵大的,一头可以卖几百块,是我老两口大半年的菜钱。要是就这么被水冲走了,你讲我怎么捨得……”
三人听了心里都不是滋味。他们想起村头那些提著鸡笼、鸭笼,甚至赶著猪、牛的老人,想起那些背著尿素袋,提著塑料桶的村民……
他们是爱財吗?
是。
这些財產是他们一点一滴辛苦劳作换来的,是他们为数不多能带走的家当,更是他们的血汗。
“张家女人前两天还在跟我讲,希望这雨不要再落了,她家去年才砌的新屋,要是被洪水衝垮了,这一世都白干了。”吴满娘接著说。
“老钟昨天晚上走的时候还在心痛给他屋孙子做的一罐子咸鸭蛋带不走,可惜了……”
“这一走,不晓得么子时候才能回,到时候村子里又是么子样子了……”
吴满娘还在絮絮叨叨,江一龙顿时明白,他们这一走,不仅仅是离开他们的房子,更是拋弃了他们安身立命之本,离开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
这和他们渔民不同。渔民哪怕驾著船从洞庭湖离开,也能在另一片水域生存,他们的家还在。
救到了吴满娘,江一龙兄弟又驾著船在东湖村到处检查一番,看看还有没有落下的村民。果然,他们又有了发现。
一棵高瘦的松树顶上,一个中年男人紧紧地抱著树干,摇摇欲坠,他的身下就是汹涌的洪水。男人不知道在树上呆了多久,任由洪水拍打,他始终也不鬆手。
“肖队长,救命啊……”男人见来了人,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欣喜。
“阿耶……你怎么还没走?”
江一龙连忙把船凑到树边,把他扶了下来。
“慢点慢点……”男人不知道在树上待了多久,手脚都已僵硬,皮肤泡得起皱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