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龙摇头。
也不是铁兰不好,就是他没心思,也不想將就。
郝大麻子见他態度坚决,也就不劝了。
远处的大雨中,一艘小船在风雨中艰难地前行,被风浪打得东倒西歪。
船上两个橙色的身影手忙脚乱地收著渔网。
忽然,一个浪打了过来,小船瞬间翻覆,两个橙色的身影剎那间失去了踪影。
“哦豁!”郝大麻子惊呼一声。
“这么大的雨还打鱼,真的是不要命了。”江一龙扔了菸头,站起身,正要解开小船去救人。就见一个橙色身影浮出了水面,片刻后,另一人也出现在水面上。
风雨中两人扶正了小船,渐渐远去。
“真的是要钱不要命啊!”郝大麻子感嘆了一声。不过也没放在心上,对於渔民来说,翻船落水是家常便饭。渔民要是连落实都怕,也吃不了这碗饭。
两人靠在门口抽著烟,目光穿过连绵不绝的雨帘,眉头紧锁。
六月份正是鱼肥虾壮的时候,多少渔民一年就指望著六七八九这几个月。然而今年自从进了六月份就一直下雨,没个好天气。
要说往年夏天也是多雨的季节,不过夏天的雨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像今年落个没停。
湖里的水已经涨了米把深,好在他们早就把连家船停靠在了避风的港湾,家家户户靠在一起,抱团躲避风雨。
“这都下了小半个月的雨了,是不是天上又烂出一个眼了?要请女媧去补天!”郝大麻子发愁。
大雨倾盆,捕鱼成了高风险的活动,他的鱼摊也因此好几天没有开张。
江一龙望著乌云笼罩,黑沉沉的天,“今年这雨落得不正常,只怕一时半会不得停。”
“不得落得跟五四年一样吧?”
一九五四年,长江流域曾遭遇了百年一遇的特大暴雨。
洞庭湖区域更是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洪涝灾害。虽然他们当时还没出生,但是听大人讲过当年洞庭湖区域一片汪洋,无数船毁人亡、屋倒房塌,百姓流离失所的惨状。
江一龙笑骂郝大麻子“莫乌鸦嘴”。
但是没想到他一语成讖。
六月下旬的一天晚上,空中突然响起一声炸雷,只听轰隆隆一连串巨响,江一龙只觉得连家船猛然一晃,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船底冲了出去。
“大龙啊!甲龙!一龙!快出来!”江又信焦急地喊。
江一龙起身衝出了船舱,就听见江甲龙惊呼了一声,“哦豁,这是猛龙过江啦!”
江又信怒斥,“鬼来的猛龙过江!这是发大水啦!”
只见条条连家船上亮起了灯,出来了人,昏暗的灯光下,清澈的洞庭湖水一改往日温柔平静的形象,变得昏黄污浊,汹涌澎湃。
郝九来隔著船喊:“老江啊,这次发大水,只怕不亚於五四年的架势!”
老一辈的渔民都晓得五四年的特大洪灾的厉害,他们纷纷嘱咐自家子女,“今天晚上莫睡了,等天一亮就先上岸躲避洪水!”
虽然讲“水涨船高”,但是洪水来势汹汹,谁也不敢拿命去赌!
今晚对於渔民来说註定是个不眠夜。无数盏灯、无数个人静静地注视著汹涌的湖水,他们的心和潮水一样起起伏伏……
忽然,江自强“哎呀”了一声,“洞庭湖里涨水了,东湖村不得被淹吧?娘和妹妹老弟还在东湖!”
江大龙心中一凛,这些天连番大雨,他们租的那个老房子早就摇摇欲坠。他本想喊刘贵美带著孩子回连家船,但是刘贵美和他较上了劲,不肯回。
要是东湖村被淹,他们那个租的房子肯定挺不住!
江大龙急了,顶著大雨就去解小船的绳子。
“板栗,照顾好爷爷奶奶,我去看下你娘和老弟妹妹。”
江又信一把拉住了他,“这么大的雨,哪里行得船?!”
江大龙抿著唇,“行不得也得行,爷老倌你放心,我会注意的。”
“爸,我也去!”板栗江自强站了出来。十六七岁的小伙子已经不比江大龙矮小了。
“莫帮倒忙!”江大龙呵斥了一声,穿上救生衣,跳上了小船,顶著风雨和急流往东湖而去!
江一龙担忧地说:“东湖村要是淹了,只怕全部人都会受灾,我也去看看。”
他把江自忠安抚在船舱內,给他穿上救生衣,说:“爸爸去看下你贺伯伯、肖伯伯他们,你在船上莫乱动。明天爷爷喊你上岸你就跟著走!”
江自忠望著他眼神担忧中透著坚定,“爸,你去吧,我等你!”
“乖崽!”江一龙摸了摸他的脑瓜,转身出了船舱。
江自忠追了两步,强忍著恐惧,喊:“爸爸,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江一龙跳上小渔船,冲江又信和周秀珍喊了一句,“娘老子,你跟我看一下雨生,我也去东湖看看。”
周秀珍嚇了一跳,“哎呀,你这个伢子,怎么把雨生一个人放船上?!”说著她冒著雨爬到了江一龙的连家船,把强装镇定的江自忠搂进了怀里,“莫怕莫怕,奶奶在。”
江甲龙见大哥、三弟都进了风雨中,也不甘示弱,对船舱里的郝爱妹说了声:“看好子女,我跟大哥他们去看看情况。”
晦暗的夜色中,陆陆续续有数十只小船分別驶向东洞庭湖周边临湖的不同村落。他们在家人的担忧目光下,隨著惊涛骇浪飘飘摇摇,消失在风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