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龙凑过来说:“那她必须休息得好啊,这个月厂子里忙归忙,我一条鱼都没让翠娥摸过啦!”
杨主任笑眯了眼,打趣说:“晓得你是个好丈夫,到我面前討夸奖是吧?”
“我哪敢要夸奖呢,我如今这样进步,都是跟杨主任学的!”
“哎哟!一龙伢子现在这样会讲话了?翠娥嫁给你没嫁错人!”杨主任笑得脸庞通红。
“有杨主任这句话,我等下陪杨主任多喝几杯。”
“毛毛呢,快点把你们毛毛来给我抱一下!”
周秀珍连忙將襁褓里的雨生小心翼翼的递给杨主任。
杨主任將雨生抱在怀里,看著他眨巴眨巴大眼睛,一副不认生的天真模样,目光瞬间柔和无比,“好宝宝,长得好漂亮!以后一定大有出息!”
杨主任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布袋,布袋里是一个银色的长命锁,上面刻著“长命富贵”的字样,“这个长命锁就送给雨生,保佑他长命百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谢翠娥连忙推迟,“阿耶!这要不得呢,哪能让杨主任破费?”
杨主任佯装生气,“怎么你嫌少啊?你爹妈不在了,唯一一个亲叔叔又隔得远,你要是不嫌弃,以后我就是你娘家人。许工也常常讲,你这个学生,比他单位的灵泛上进得多。信我的!收起!”
江一龙夫妇很感动,也没再推辞。杨主任和许工对他们的好,他们都记在心里。
说说笑笑中,客人都到了,大家分席落座。
酒席之上,大家觥筹交错,言笑晏晏。酒酣脸热之时,江又信作为家主,端著酒杯站了起来。
“各位领导,各位老板,各位船上、岸上的亲朋好友们,感谢大家抽空来参加我小孙子的满月酒,在此,我作为一家之主,敬大家一杯!”
“哎哟,恭喜恭喜!”眾人笑著举起了水酒饮料。
江又信喝乾杯中酒,清了清嗓子,又开口,“大家都晓得,我船上三个儿子开了这个渔业厂。按我的本心,我是不同意的。但是,“崽大不由爷娘”,我们老了,也只能任由他们去了。都讲“一个好汉三个帮”,他们能在东湖立足,顺顺利利地发展。多亏了杨主任和肖队长的提携,连家船兄弟姊妹的帮助和各位老板照顾生意。我江家无以为报,只有督促他们踏踏实实做事,老老实实做人,诚信为本做生意来回报大家。借著今天的机会,我再敬大家一杯!感谢大家过往的照料!”
“好!”杨主任笑著带头鼓掌。
肖队长笑著说:“老江口条子蛮清楚咧!”
杨主任凑到周秀珍耳边问:“你屋老江原先不同意三个崽上岸开厂,现在看也接受了哈?”
周秀珍笑著说:“不接受怎么办呢?再不听话也是自己屋里崽啦。”
江又信说完又斟满一杯,“第三杯酒,拜託各位將来对我这几个不成器的儿子继续关照!他们不懂事,很多问题,还要仰仗各位领导、高邻、叔伯、兄弟帮忙,指教!”
全场都连连鼓掌,气氛顿时热络。
江又信这三杯酒喝得明明白白。所有人脸上都有面子。
江家三兄弟不晓得爷娘是真的对他们开厂完全放下了芥蒂,还是在这种大场合给他们撑腰,给他们面子。不管怎么样,此刻他们的心里都无比温馨。
““父子竭力山成玉,弟兄同心土变金。”你们三兄弟要好生搞,莫辜负你爷娘的期望。”杨主任说。她知道能得到江又信的鬆口是多么不容易。
兄弟三人连连点头,又端著酒杯给客人们敬了一圈。
酒足饭饱,谢翠娥拉著杨主任就进了里间,她有事情要向杨主任请教。
她把厂子里的艰难和毛纺厂不再要货的事情说了说。
“所以,我想请杨主任给我们介绍个会写会算的人管理仓库和財务。”
“毛纺厂的这回事,肖队长今天也跟我提了一嘴,確实是管理上的漏洞。我帮你物色个人管仓库可以,其实最好找肖队长介绍个东湖本地的。財务的帐你最好还是自己学著做。下回我给你带几本財务和管理方面的书籍,你先看看。”
“谢谢杨主任!”谢翠娥十分感激。
“有什么不懂的,只管找我,我不懂没关係,我家里还有许工嘛!”
谢翠娥笑著点点头。
“另外,做生意有亏有赚是正常的。但是哪能你和一龙一家亏嘛!这个是你们的家事,按道理我不好开口。但从公事的角度出发,你们需要和大龙、甲龙好好商量一下,怎么样立一个规章制度,明確责任和权利,都说『亲兄弟明算帐』,有时候公事公办,工厂才能走得长远。”
谢翠娥把杨主任的嘱咐都听在了心上,她也觉得渔业厂不能再这么稀里糊涂下去了。
两人正聊著天,忽然,外边禾滩上吵吵闹闹。两人出门一看,是板栗哭著跑了回来。
“誒?怎么啦?”大家好奇地问。
板栗抽抽噎噎地趴在刘贵美怀里哭,“贺志军骂我。他讲我是文盲,连123都不会写。”
贺志军是贺贵明的儿子,今年六岁,才刚上小学。以前板栗来渔业厂的时候大都和贺志军玩。这学期贺志军上了小学,二人许久未见,没想到这头一回见面就起了衝突。
贺贵明脸上掛不住,拉著贺志军当眾训斥了几句,让他回家!
刘贵美搂著板栗又哄又抱,总算安抚下来。
杨主任嘆了口气,把江又信拉到了一边,“老江,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看看別个的细伢子,这么大年纪都在读书,板栗伢子灵泛,你莫耽误他了!”
江又信蹲在屋檐下,抽著水烟枪,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杨主任又问江大龙,“大龙,你是怎么想的?这一学期已经开学了,你要是想报名呢,我给你想点办法,应该还能报进!”
江大龙蹲在地上挠了挠头,瞟了一眼江又信,“我做不得主,爷老倌要亲自拿主意。”
杨主任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不住摇头:“这是你自己的崽啦!”
江大龙苦笑不已。
上回他私下联繫了杨主任问户口的事,被他爹知道了,好一顿骂。
直言要是板栗改了姓,他也就別再姓江了。
杨主任嘆了口气,又问刘贵美,“贵美,你呢?怎么想的?”
刘贵美更加没有主意,她瞟了瞟江大龙,朝他怒了努嘴,“我听他们的。”
“哎呦,”杨主任拍了拍大腿,真的都快急死了。
杨主任真是气的没办法,苦口婆心地劝,“老江同志,如今时代不同了,以后不读书,不识字,寸步难行。”
江又信自然知道读书的好,自己很多事办得地道,就是受了增广贤文的启蒙。
此刻却说:“我们这帮渔民读不读书,有什么要紧?在船上的人,没几个识字的,不一样也过得蛮好?该打鱼就打鱼,该吃饭就吃饭,简简单单,不想那么多事,还不会生出祸事来。我们又不要考状元,读什么书呢!”
“哎呦,你这个死脑筋啊!”杨主任气的恨不得切开江又信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会如此古板。
肖队长也来说和,“老江,这个事情我也知道一点。现在政策是这样,要有户口才能够读书。你们没有户口,板栗要在岸上读书,只能够掛名在別人家的户口本上。你们要是不放心,我在东湖给你们找一家,到时候离厂子又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江又信敲了敲水烟枪里的菸灰站了起来,“板栗读不读书我难得管,但是我江家的长子长孙绝对不可能跟別人姓。我江又信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不然我死了都没得脸见江家的列祖列宗!”
江又信越说嗓门越大,气势汹汹,嚇人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