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江一龙嘆了口气,却没有办法。他虽然也著急,但不是鲁莽的人。这种暴风雨的夜晚,上房修瓦太危险了,他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现在,他不再是他自己,还是谢翠娥的夫,未来孩子的父。
江一龙叼著手电筒,扶著木梯慢慢地往下退。
忽然,他脚下一滑,身子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摔去!
“一龙!!”谢翠娥的尖叫声划破了漆黑的夜!
她不顾一切地衝进了暴风雨。
“哎哟……一龙,我痛……”惊恐与混乱中,谢翠娥的肚子猛然一阵收缩,她无力地摔倒在泥水中,只觉得一股暖流从两腿间汩汩流出。
“翠娥!”江一龙手脚並用,从屋檐下的锯木屑堆上爬了起来。幸好,锯木屑救了他的命!
“翠娥,你怎么样?”江一龙顾不得自己浑身疼痛,奋力抱起谢翠娥,挪进了办公室。
“一龙,我好像要生了……”谢翠娥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浑身的雨水冻得她瑟瑟发抖。本来她的预產期还有半个月,没想到今天被江一龙嚇了一跳,提前发作了。
可是,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要怎么做?该怎么办?
“你等著,我去喊贺贵明,我去喊他送你去医院。”江一龙紧张的讲话都在哆嗦。
他不顾一切地衝出厂房,顶著风雨,一边跑一边喊,踉蹌地朝贺贵明家奔去!
“贺哥!贺哥!救命啊!”
江一龙用力拍打著贺贵明家的大门,甚至惊动了周围的邻居。
贺贵明贸然听见江一龙的声音也嚇了一跳,衣衫都顾不得穿整齐,著急地问,“江老板,什么事?”
“翠娥要生了,麻烦送她去医院。”
“哎哟……还等么子,走噻!”
贺贵明推出摩托车,载著江一龙就往渔业厂冲。可泥路溜滑,暴风雨肆虐,雨打得眼睛都睁不开,这段短短的路走得相当艰难。
到了渔业厂,贺贵明看著眼前一片狼藉,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墙都倒了咯?”
江一龙根本没时间解释,谢翠娥已经痛得浑身冒虚汗,捂著肚子在床上滚来滚去,眼里满是痛苦与无助。
“来了,来了,马上就到医院了。”江一龙咬牙抱起谢翠娥就走。
然而,现在的谢翠娥根本没有力气一个人坐稳在摩托车上。
两个人都傻眼了!
江一龙更是心沉到了谷底,整个人都快崩溃。
他转身,咬牙抱著谢翠娥,踏著泥泞,一步步艰难地往外走。今天,哪怕是爬也要把谢翠娥送到医院!
“你们两个……”贺贵明的老婆宋金气喘吁吁地跟在摩托车后跑了过来。
“莫乱搞!这种天气,路溜滑的,她一个要生的產妇未必坐得住摩托车啊?”
“那怎么搞嘛?”江一龙都快急哭了。他实在是没办法了。
“你把翠娥放床上去,多烧几壶开水。”宋金有条不紊地吩咐。
“贵明,你去肖队长屋里请他夫人过来。”
东湖村的女人大多都是请的接生婆自己在家生的孩子,对於生產她们並不陌生。
贺贵明很快接来了余小莲,与她一起的还有东湖村有名的接生婆王婆子。
几人看见渔业厂的惨状也嚇了一跳,但是现在不是关心这个事的时候。她们废话没多说,王婆子洗了洗手,推开门进了里屋。
江一龙要跟进去,被宋金拦在了外面,“你在外面等,有事就喊你,没事你莫添乱。”
床上,谢翠娥泥水、雨水、汗水、羊水混在一起,湿了满床,一片狼藉。
王婆子嘆息一声,“这种天气生崽,作孽咧!”
她熟练地伸手往谢翠娥的身下探了探,“阿耶,破羊水了,要快点生啦!妹子,你听得到我讲话不?”
谢翠娥紧紧攥著宋金的手掌,只觉得肚子好像被人用石碾子在碾,又酸又涨又痛,“好痛……”
“生崽哪有不痛的?”王婆子很冷静,往谢翠娥嘴里塞了一片人参片,这是吊气的好东西。“等下我喊你用力,你就用力,就像屙屎一样用力!”
又对宋金和余小莲说,“你们两个抓著她的手,给她借点力气。”
“要的,放心。”宋金和余小莲晓得现在事情的严重性。她们都生过孩子,有经验。
江一龙站在门外,不由自主地来回走动,时不时地伸头往屋里看,但什么也看不见。房內传出谢翠娥一阵阵或高亢或低沉的惨叫,担心的他口乾舌燥,手都在哆嗦。
“放心咯,没事。女人生毛毛都有这么一遭。”贺贵明给他递了根烟,安抚他。
“我怎么放心咯,我老婆跟我崽都在里头。”江一龙的心跳得飞快。
都说女人生孩子是过鬼门关,这要是一个不好……江一龙不敢再想,他转身跪在了关公和杨泗將军的神像前,双手合十,虔诚地磕了好几个响头,祈求菩萨保佑她们母子平安。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屋內痛苦的哀嚎夹杂在屋外的风雨声中,让每一秒都如刀割一样漫长。
一盆盆热水端进屋,一盆盆血水泼出来。江一龙的心越来越沉。
“啊!!!”忽然,谢翠娥发出一声悽厉的惨叫。紧接著,传来一声响亮的哭啼。江一龙面色一凛,猛地站了起来。
“生了,生了,是个伢子,母子平安,一龙,快衝碗红水来!”宋金喜笑顏开地开了门。
“生了,生了,唉……好,好!”江一龙一时心中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激动,头脑中一片茫然,连手脚都不知道哪里放。
贺贵明哭笑不得,但也理解他这个新手爸爸的心情,找了红,冲了碗红水递给他,“快端进去,莫误了事。”
江一龙推开里间的房门,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嚇得他手一抖,“翠娥没事吧?”
王婆子鬆了口气,“唉,吉人自有天相,放心嘍,母子平安!”
“那就好,那就好。”江一龙提起的心终於放了下来。他几步跪到谢翠娥的床边,看著她瘦削苍白的脸,被汗水浸湿的头髮,江一龙心痛得眼泪水模糊了眼眶。
谢翠娥现在已经累得没有力气讲话,虚弱地喝了几口红水,就力竭地昏睡过去。
余小莲把清洗乾净的毛毛隨便裹了条毛巾放到江一龙的怀里。肉肉的、软软的、皱巴巴的一团,好像……刚蜕皮的春蚕。
望著这个新生命,江一龙含著热泪,欣慰地扬起了嘴角。从今天起,他成为了一个父亲,他感觉身上背负了更多的责任,可心底滋生了更多的勇气和力量。
换衣、换被、清洗,等宋金、余小莲和王婆子三人帮谢翠娥清理乾净,天已经亮了。暴风雨也渐渐停歇。
“这个毛毛是有福气的。”
江一龙给王婆子包了个大红包,又给贺贵明、宋金和余小莲三人也包了喜钱,对他们的帮助表达了万分的感谢。几人也不推辞,笑著说“沾沾喜气”。
暴风雨的夜晚,谢翠娥生下了她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最后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