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意思?”
杨晓明目光如刀扫过去。
斧头龙將钞票往前推了半寸:“十万块,就买杨sir递句话——我斧头龙,想当面给何大少斟茶认错。”
杨晓明的喉结,重重滚动两下。
“就这句话,十万块,全归您。”
斧头龙目光炯炯。
——
子夜时分,旺角街边,铁皮烤炉在塑料棚下,滋滋作响。
何风云握著铁签慢悠悠翻动著肉串,杨晓明扯开领口第三颗纽扣,眉头都拧成川字。
“大佬,三十八度高温配炭火炉,你玩冰火两重天啊?”
杨晓明抹了把额头的汗珠,竹籤在锡纸盘里戳得啪啪响。
何风云拎起烤得焦黄的鸡脆骨,在辣椒麵里滚了两圈:“顶不住?大不了学北方人嘛,光膀子擼串才够味。”
油星溅在腕錶上,何风云浑不在意地咬下块肉,“你还怕方不平判你有伤风化,给你逮起来不成?”
这处北地风味炭火摊是前日巡街撞见的。何风云支开洪七他们学车,正巧杨晓明来电约谈,索性把人拽来尝鲜。
至於保鏢?约妹子带著还好,擼个串都带著,也太大张旗鼓了。
“老板!”
烤架后探出张黧黑的脸,围裙汉子小跑著凑近。
“先生,有什么吩咐吗?”
炭火正旺的烤炉前,何风云用普通话问道:“是从北边来的?”
老板肩头一颤,抹布在围裙上搓出黑印。
“是……是啊,在老家混得不好,想到港岛闯闯。”
他偷眼打量这个操著標准官话的阔少,港岛基本都是说粤语,会说国语的,要么是军统遗老,要么是达官显贵。
“我跟你说,你这烤串还欠点火候。”
何风云捏起铁签在空盘上比划。
“添些生蚝青口,蘸料换成芝麻盐。”他指尖沾上辣椒麵,在桌面画起圈,“再进点巴掌大的薄饼,肉串卷饼蘸料,省肉又管饱。而且,还更有特色。”
老板眼珠子发亮,油手在围裙上蹭了又蹭:“先生这法子妙啊!”
他算得很精明,肉量减半配主食,利润能翻番。
虽然价格不变,但是客人更容易吃饱,消费虽然少了,反倒觉得物美价廉。
“难得在港岛吃口家乡味。”
何风云冲他竖了个拇指,“遇上麻烦找这位阿sir。”
杨晓明很有眼力劲地摸出钢笔,在烟盒上唰唰写下號码。
“我是中环警署杨晓明,有问题隨时打我电话!”
老板千恩万谢,又连忙给上了几盘海鲜。
何风云咬开瓶装汽水:“所以那十万块……”
“这毕竟是黑钱,我怎么敢碰?”
杨晓明拍著胸口:“前途和一时利益,咱还是分的清的。”
“是这样,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你们路还长,可別中斧头龙的套。”
何风云指尖在玻璃杯沿上轻轻摩挲:“不过这斧头龙倒是有点脑子,这些乱七八糟的社团里,会动脑子的就没几个。”
他眯眼望著窗外霓虹,记忆里这廝后来混成新义安头把交椅了来著,可惜该著不济,命短了些。
玻璃杯底在桌面磕出清脆声响,杨晓明立刻把椅子往前拖了半尺。
“我提前摸过底了,他现在是和胜和当红炸子鸡。”
杨晓明压低嗓门:“不过现在撞上硬茬了,有个叫拿渣的扑街,人马地盘都压他一头。下届坐馆就在他们中间出,斧头龙怕是来求援的。”
何风云鼻腔里哼出轻笑。
“和记啊……”
比起马仔的匯报,后知数十年的他更清楚港岛暗流——三大山头和记、4k、新义安,外加专走粉档的义群。
电影里那些古惑仔故事,才不过是冰山一角。
和胜和能冒头,说到底还是时势造英雄。
当年吕乐带著新义安和警队勾连,总华探长倒台后,新义安元气大伤。4k那边老龙头突然暴毙,二代勉强撑著场子。
这空当里,和胜和两个后生仔硬是杀出血路,一部分在实力,更多的还是在於抓住机会。
何风云整理这些情报,当然不是閒得慌。未来二十年,港岛江湖这盘棋,社团就是最凶险的棋子。
他要当港岛话事人,要么收编现成堂口,要么另起炉灶。
眼下,义群早被跛豪抽了脊梁骨,4k山头林立还沾著对岸的腥气。剩下新记和和记两盘硬菜,得仔细掂量。
潮州佬最擅长抱团取暖,新记那套家族制早焊死了门槛,更別说背后站著李黄瓜那帮潮商財神爷。九十年代新记能称王称霸,都是钞票堆里杀出来的血路。
他们实在难以被完全收服。虽然何风云狠下心来不是做不到,但他討厌麻烦。
和记如今风头正劲,斧头龙和拿渣两头猛虎斗得欢,倒是也有些价值。
何风云忽然咧嘴一笑,这局面倒像砧板上两块五肉,就看他这把刀往哪边剁了。
“告诉斧头龙吧,有时间就过来吧。”
何风云冲杨晓明扬了扬下巴,杨晓明在心里有了分晓。
霓虹灯牌在夜色里明明灭灭,像极了港岛江湖扑朔迷离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