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这样,就在此处审,看看他们到底是何处来的群盗,说不定是.”樊千秋笑了笑,再说道,“说不定是官扮群盗。”
“不可!”灌夫第三次拒道,慌乱更显,他已看到了灌阴等人惊慌失措的神情,樊千秋只要再问一次,他们定会尽数招供的。
“灌將军,下官只想说一句,你若再阻,旁人恐怕会起疑,这些人刚刚都说过,他们是中尉府的人啊,灌將军是不是怕——”
樊千秋说到这里,便恰到好处地停下了,然后乾笑了两声,他在昏暗的灯火中,看到灌夫那双豹目在闪烁著,似在不停躲闪。
“樊千秋!放肆!你是何意?当心本官向县官上书,弹劾你诬告当朝列卿!”灌夫色厉內荏地高声道。
“呵呵,不能放肆也已经放肆许多回了,今日,本官亦不在乎风评了,非要將这些人当场审明白!”樊千秋义正词严地怒道。
“本將就在此处,倒也想看你敢不敢审。”灌夫眼见对方仍不识趣,顿时恼羞成怒,硬著头皮硬顶道。
“好好好,那將军就看著。”樊千秋说完之后,笑著点了点头,便踱步走向了几步之外的灌阴等人,后者全都嚇得连呼救命。
“你敢!本官宰了你!”灌夫情急之下,猛地就拔出了长剑,刚刚收回兵刃不久的那些北军兵卒重新亮出了兵刀。
不等樊千秋下令,廷尉卒亦针锋相对,將让出的那条路重新堵起来,双方再次陷入了刀光剑影之中。
樊千秋只停下了片刻而已,在朝怒气衝天的灌夫轻蔑地笑了笑之后,便继续踱步走到了灌阴的面前。
他一边看著灌夫,一边缓缓地拔出刀,刀尖对准了灌阴的脖子:“本官再问你一次,你究竞是群盗,还是—中尉寺属官?“
“我、我、我——”不知是这灌阴也有口吃的小恙,还是此刻被嚇出了毛病,他亦是梗著脖子喊了许久,最终也没有说出来。
“说不出来,看来便也是心虚的群盗。”樊千秋举起了刀,似乎要戳死眼前的这人。
“我是中、中——”灌阴终於说出了第三个字。
“北军子弟,动手抢人!”灌夫猛的一声大吼,打断了將灌阴的话。
“廷尉卒,拦住他们!”卫广几乎在同一时间下了命令。
双方兵卒躬身压步、兵刃半退、张弓弯弩——箭在弦上!
然而,在这千钧一髮之际,一个高亢的喊声忽然从院飘了进来。“丞相—驾到!
閒—迴避!—凶器—收鞘!”
话音刚刚入耳,院中的形势立刻发生了非常微妙的变化。
灌夫如释重负,灌阴如获大赦。
北军兵卒和廷尉卒亦鬆了口气。
唯独樊千秋很不经意地笑了笑:他料定灌夫定然会请竇婴来到援手。
今日自然杀不了灌夫,而想要制住他,不仅得死几个人,更得让这丞相出马。
所以,问题便简单了,今日张网等的那条鱼,其实是这姍姍来迟的丞相竇婴!
很快,身形魁梧、头髮稀疏的竇婴拥著一件黑色的裘皮大氅,出现在了门下。
也许是来得匆忙,他甚至未来得及在白稀疏的头髮中加上黑丝线,所以扎起的髮髻松松垮垮的,像极了老公鸡顶上的鸡冠子。
虽然面相略苍老,但是威严不倒:如果说灌夫是一头壮年的豺的话,那竇婴便是一只年老的猛虎!
老则老矣,仍能吃人!
竇婴未开口,仅仅只是用视线在院中扫视一周,便將绝大部分动静压了下去,几乎没有人敢再动。
说绝大部分,自然不是全部;说几乎无人敢动,自然是还是有人动:樊千秋看向竇婴,先笑了笑,然后用刀面拍了拍灌阴的脸。
“啪啪啪”的声音自然不响,但挑衅意味十足,场间眾人听得清楚,纷纷侧目,都看向了樊千秋。
“尔等这是作甚?这是长安,不是別处!这般明火执仗地刀兵相向,想要作甚,造反还是谋逆?”竇婴开口便扣下了一顶大冠。
“下官有罪,深夜惊扰丞相,甘愿受罚!”灌夫灵机一动,假装慌乱地扔了剑,连忙便跪下行礼。
北军兵卒见状,亦纷纷收兵下拜,向竇婴问安;接著,便是廷尉卒;再往后,是卫广和卫布两人。
这百官之首的威望果然极强,对官吏兵卒仍然有著无上的压制力,难怪刘彻日后要“废除”丞相。
於是,眨眼间,除了樊千秋,所有人都跪下了。
竇婴看著仍然持刀而立的樊千秋,自然非常不悦,但是他也未发声呵斥。
刚刚用晚膳时,他忽然接到灌夫派人送来的口信,立刻窥一斑而知全貌。
他知道,今晚之事是这樊大设下的一张网,而且灌夫已经掉到了这网里。
汉军马上又要出征了,巫蛊之案虽然事大,可竇婴因为忙於军务,倒没有过多地插手他如今已位极人臣了,这巫蛊之案对別人而言是立功的大好机会,对他来说无足轻重。
所以,当皇帝下詔让樊千秋查办此事之时,他虽然觉得有些意外,却並未太放在心上。
毕竟,在樊千秋在竇婴眼中是个“酷吏”,而皇帝偏偏又喜欢重用酷吏,让此子查案,倒也算是合情合理了。
虽说,樊千秋害死了竇桑林,三年前又险些用一箱陈帐把朝堂掀个翻天,可竇婴已经对他没有太多的恨意了。
因为对方做的这两件事情,与他有些关联,矛头却不是对著他的:头一件事是竇桑林自寻死路,第二件事情整治的是馆陶公主。
而且,自从樊千秋在长安横空出世之后,竇婴本已到头的仕途反而越来越顺。
人们总难免愿相信虚无縹緲的鬼神之事,所以竇婴对樊千秋的恶感倒不算强。
他原本想的是过几日再將樊千秋召来府中敲打敲打,让他做事更十沉稳一些,莫要再惹出什么大乱来。
他甚至还动了將樊千秋收到座下当心腹牙的心思。
可哪里想得到,这狂徒竟然如此胆大妄为,给堂堂的列卿中尉布下这一张大网,当真已经无药可救了。
这等狂妄之辈,哪有资格当他竇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