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张汤会病?”灌夫亦同其他人,自然很不信。
“正是,所以今日,廷尉让下官来与將军商议些”樊千秋话未说完,灌夫忽然便大笑起来。
这笑声很是响亮猛烈,震得周围那几棵柏树上的一群老都扑腾著翅膀,斜斜地飞往了天空中。
刚刚缩起头来的属官,纷纷凑近了门缝,向外面张望:他们倒也想看看,新任的廷尉正,能不能斗得贏这个灌夫。
“呵呵,灌將军啊,这是廷尉寺的前院,你如此大笑,恐怕有碍观瞻吧?”樊千秋乾笑著提醒。
“有碍观瞻?”灌夫豹目一瞪,忽然道,“你这市籍公士出身的小千石,也配提什么有碍观瞻,简直可笑至极!”
“呵呵,我是市籍出身,可千石,小乎?小乎?不小也。”樊千秋亦打趣道,耍嘴皮子的功夫,大汉无人能及他。
“本官不与你这千石佐贰官狡辩,让张汤出来,否则本將现在便走,要谈何事,到中尉寺去!”灌夫大怒著拂袖。
“將军嫌本官的官小吗?官再小,那也是官啊,將军如此不讲理,不怕被人弹劾,说你狂悖?”樊千秋故意激道。
“你!”灌夫被骂狂悖,登时便勃然大怒,指著樊千秋道,“本官今日便给你些顏色看看,看何人敢说我孟浪!”
“—”灌夫举起马鞭,狠狠地抽了下去,樊千秋一伸手,捏住了对方的手腕,二人竟然当眾就狠狠地角上了力。
“灌公,好大的官威啊,今日气不顺吗。”一个声音恰是时候地便从樊千秋身后传了过来。
“是啊,此处是廷尉寺,动手,怕不好。”另一个声音从同一个方向紧隨而来。
“何人!”盛怒之下的灌夫自然是口比脑快,问完后才偏过头去,往正堂张望。
几乎同时,他的脸色便由盛怒转成了极怨,他狠狠地瞪了樊千秋一眼,极不情愿地挣脱樊千秋的钳制,放下鞭子。
樊千秋计谋成功,亦不与灌夫做过多地纠缠,挪开了半步,让其直面李广和程不识这两位老將军。
“末將灌夫,敬问李將军、程將军安。”灌夫怒气冲冲,却不得不忍气吞声地向李程二人行礼,不敢有丝毫怠慢。
灌夫虽蛮横跋扈,却也不是不知天高地厚,他在大多数人面前言行无状,那是因为他认为对方没资格让他守礼数。
比如值守的门卒,比如他刚刚踩倒的老吏,比如出身卑微的樊千秋,比如官不及他的中尉寺属官都配不上他的礼数。
但是,大汉很大,总有能让灌夫低头的人:比如高高在上的皇帝,比如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丞相,比如眼前这两位老將军。
李广和程不识不仅是现任的九卿,比灌夫的中尉高一个等级;而且在军中也是威望高、资歷深。
平定七国之乱时,灌夫只是一个队率,但李广当时已经是驍骑都尉了,而程不识则是边郡都尉。
用后世军职作比:灌夫是大头连长时,李广和程不识便是师长或军分区司令了,不能同日而语。
更何况,哪怕单看作战的勇猛,不知杀了多少匈奴人的李广亦能稳稳压住灌夫,后者不敢造次。
“灌夫,你旧日还在军中之时,便常常无故打骂魔下的士卒,怎的?屡次遭贬,还不吃教训?”李广冷看脸狠狼训斥。
“將军!是樊千秋无礼在先啊,本、本將只是带张汤训诫他!”灌夫吹鬍子瞪眼地出言狡辩道,当真便是在倒打一耙,
“胡说!你以为本將是瞎了吗?看不见你进寺之后大呼小叫?”李广锐目一瞪,猛地高声斥责,威而不怒,杀意外露!
李广虽年过六旬,却仍很翼:十五六岁从军,不知手刃了多少匈奴人,浑身的杀气平时藏了起来,此刻却骤然乍现。
顿时,灌夫亦被惊得神色一凛。
一边的樊千秋看到灌夫被呵斥后如小儿般失措,心中感到好笑,看来,今日请李广和程不识来助阵,倒真的请对人了。
同时,樊千秋又想到了这两位老將军刚刚对自己的和善,心中又动容。
“將军,末將刚刚是失言了。”灌夫已经看出这是樊千秋挖的一个坑,心中怨气更重,但气势仍不得不渐渐弱了下去。
“失言?你既然承认失言了,那便应当向樊公行礼赔罪。”李广再冷冷道。
“给他赔罪?!给这市籍赔罪!?”灌夫被此言气得跳脚道,吹鬍子瞪眼。
“灌夫!你阿父战死的时候,老朽就在他的榻前,他与我等说过,日后你若有错,要好好管教!你难道不听父之言?”
樊千秋听到此话亦有些吃惊,他只知晓灌孟和李广共同在周亚夫的魔下担任校尉,倒是没有想到还有“託孤”的戏码。
灌夫本就红黑的面庞更黑了,他默不作声,却紧紧捏住拳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更不忘再狠狠地樊千秋一眼。
“罢啦,灌中尉纵使有些错,可他毕竟是列卿啊,李將军亦要考虑他的顏面。”程不识附耳说道,但声音却丝毫不小。
“便是太多人顾及他的顏面,不愿指出他的狂悖,才会让他日益骄纵和蛮横,若有人训诫,他会屡次丟官?”李广道。
“罢了,罢了,还有外人啊,他毕竟是堂堂中尉。”程不识做和事老模样道,李广持须后,又才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
“灌夫,既然你不愿,那便罢了,但接下来便莫要大呼小叫,你可能做到?”程不识点头,还假意给灌夫使了使眼色。
灌夫纵然也有些聪明,可面对老少三人联手的布局,又怎能看得出真相呢?此刻见到程不识使眼色,竟还有几分感激。
“將军,本將晓得了,既然尔等在此,我便听听这——这廷尉正要说什么。”灌夫先向李广拱拱手,然后再猛地拂袖。
“樊千秋,你可说了。”李广点头道。
“灌將军,今日,请你来廷尉寺,是想议一议巫蛊之案。”樊千秋开口道。
“你是廷尉正,本將是中尉,各行其是,有何可议的?”灌夫冷笑两声道。
“可县官有詔令,让我专查此案,所以——-所以灌將军当约束好属下,日后莫再插手此案了。”樊千秋语气平和地道。
“如何约束属下?如何不插手?”灌夫冷笑道,假意没有听懂樊千秋此言。
“便是下令让他们莫再四处拿人,若捉到嫌犯,亦要转给廷尉寺处置。”樊千秋耐著性子道,“捉到的人亦要放了。”
“嗯?你这是在教本官做事?”灌夫再瞪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