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樊千秋:卜者说我一將成名万骨枯,我说生死自己做主!
“今日在此处,我並非皇帝亲命的六百石滎阳令,而是社中子弟推选出来的社令,有几句肺腑之言瞩託你们,当为尔等践行。”
“一年多以前,长安城的清明市开始用新法征租,我与社中的子弟们皆雄心壮志,可谁料到推行这征租新法还不到一个月“便惹来了一桩桩的祸事,无一日是安生的,半年內死伤的子弟多达二十人!”樊千秋说到此处,得意之情渐渐就变成了低落。
“泰一神庇护!”樊千秋笑笑,重新又振作说道,“卜者说我是一將功成万骨枯,可我不信,
我以为出来混的,是生是死,得由自己做主!”
“尔等跟著我的日子最短,身家最清白,以后的路怎么走,尔等自己挑。”樊千秋意味深长地笑道,“祝尔等在汉军中一帆风顺,饮尽,各位將军!”
樊千秋说完这句话,便又將酒爵举了举,接著就洒脱地昂起了头,將爵中的酒一饮而尽了。
堂中的这些后生也很动容,纷纷举起了酒爵,亦將爵中的酒饮尽,而后擦擦嘴,相视一笑。
樊千秋早已经將这些人的去处分配妥当,亦早给他们打通了关节,此刻便没有多余的话了。
他拿著酒爵的右手朝门外挥了挥,这些后生再次向“主公”行礼,便默不作声地走出了正堂,
融入夜色,分头离开了县寺后宅。
这些后生会拿著符传和迁籍的文书立刻前往长安城,再在万永社的协助之下迅速地重新附籍,
在长安及周边重新获得新的身份。
他们会以良家子弟的面貌,应募加入不同的汉军,成为一名募兵。
时间太紧,自然已经赶不上两个月之后的出征了。但是,在未来十几年时间里,他们有的是奔赴沙场的机会。
届时,他们既是为大汉建功立业,也是为当今天子建功立业,还是为自已建功立业,更是为樊千秋建功立业。
也许,在某个重要的关口,他们会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这作用甚至会改变大汉帝国最终的走向也说不定。
樊千秋閒庭信步地穿过了仍然弥散著酒香的正堂,来到了门檐下,抬头看了看苍穹上那一弯发著白光的星月。
按照漕船的速度,卫广等人今日就已经顺利地抵达长安城了吧?
刘彻又雷厉风行,说不定此刻就已经在长安城中兴风作浪了吧?
种种可能从他的心头闪过,又被他慢慢抹去。
不管长安城发生什么,暂且都与他没干系了。
接下来,只能继续再静静地等下去:落子许多,早已改变了棋局,他对这天下大势,倒是越来越看不清楚了。
樊千秋想到此处,不禁苦笑著摇了摇头,而后又看了看四周冷清的厢房。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私事”,也许是时候考虑给自己找个良配了。
樊千秋的脑海中飘过些许女子名字,但是很快又被他逐个否定了。
此事,还是得回长安城去从长计议:他恐怕还得在滎阳逗留许久。
樊千秋又摇摇头,便背著手向堂后那漆黑冰冷的寢房落寞地走去。
元光四年,十一月初二,卯时破晓,天气阴沉,乌云翻滚。
虽然没有下雪或是落雨,但是寒风却格外地猛,“呼呼一一呼呼一—”地刮著,把长安城里那千百扇门吹得响了整晚,
一夜寒风,將长安城每一条间巷中积攒的热气,颳得是丝毫不剩。
此时此刻,偌大的长安如同一座“冰城”,只有寒气,没有热量。
枯草上覆著白霜,屋檐处掛著冰棱,水缸里浮起薄冰,茶盏中的凉茶浸出冰渣每一个角落,都是冷得让人心寒。
在豪猾上户的家宅之中,自然有僱工和奴婢彻夜看护暖道火墙和炭盆火炉,所以尚且能在宅院的少数几处存些热气。
至於中户和下户,宅中自然已是冷如冰窖,人们只能靠著家中那几床被证踏得发薄发透的布念来御寒。
这一夜间,又不知道有多少黔首被冻毙啊,
不过,无钱无势的黔首倒不用早起,可以一家人挤做一团,相互取暖。
而那些有权有势的贵人,却不同了,在这滴水成冰的日子,亦要早起。
该上衙的则上,该进宫的则进宫。
莫说是吹刮寒风,哪怕是天上下刀,他们亦不能迟疑犹豫。
卯时刚刚过一刻,身形魁梧的丞相竇婴披著一件黑貂大擎,在十多个亲眷奴婢的簇拥之下,气定神閒地来到了前院中。
此处不仅停著將要送他入宫的安车,还规规矩矩地站著七八个丞相府的属官。
丞相府司直、左右长史、东曹、西曹等一眾“要员”,都悉数候命多时。
其中大部分人的脸色都並不好看,哪怕寒风吹红了他们的脸庞耳鼻,但是在这红色之下,仍然能看到一层隱隱的黑雾。
他们一个个都忧心,只是不知是在忧民,还是在忧国,又或者在担忧昨夜散衙后从宫里传来的消息。
是的,哪怕只过了一夜,哪怕这一夜中大半的时辰要宵禁,哪怕宵禁时不许閒杂人等在城中隨意走动·——
昨夜的消息仍隨著风声,飞快地在长安城之中传播开来了,今日有资格参加朝议的朝臣,几乎已经知晓。
丞相府的属官们毕竟只是属官,按照成制,除了比二千石的丞相司直之外,其余人不用参加今日的朝议。
可他们作为丞相左右,消息同样非常灵通,亦对整件事都有耳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