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前的那道奏书中,樊千秋只简略地提及了“制服”五穀社的过程,未提及具体细节。
但刘彻对私社之事也有所耳闻,他知道不死一些人,不流一点血,是不可能轻鬆制住的。
那么,樊千秋这竖子会如何对付敖仓城的硕鼠呢?这倒让刘彻很好奇。
这几日,滎阳城头一轮风波已在长安城里传开了,那些“挚爱亲朋”还没有来他面前哭,想来他们知道断臂求生的道理。
但是,等第二轮风波再传来时,这些人还能坐得住吗?刘彻同样也非常好奇。
樊千秋新的奏书,还有多久才能到呢?
当刘彻独自坐在案前,推演著千里之外的滎阳局势时,小內官荆匆匆走进来。
“陛下,卫將军此刻在殿门外,他有紧要的事上奏陛下。”內官荆行礼请道。
“卫青?他今日怎么就来了?”刘彻自言自语,接著说道,“让他进来吧。”
“诺!”內官荆自然没有乱说別的什么话,立刻倒退著走出殿门。
不多时,全盔全甲的卫青便带著一身的寒风稳步走进了温室殿中。
“陛下,末將卫青问陛下安。”卫青如同平时一样,礼数很周到,从无逾矩。
“你先莫要说话,让朕猜一猜,你是为何而来的。”刘彻站起身,笑著说道。
“诺!”卫青欲言又止,但仍然点头答道。
“首先,定然不是军务,建章骑试练新式马具已有数月,朕看过,尔等练得不错,当不是此事出紕漏。”刘彻得意说道。
“陛下明鑑。”卫青急急而来,虽然门外刮著大风,但鬢角仍然浸出了汗水,他心中纵使焦急,却只能继续配合著天子。
“其次,亦不是建章骑的兵卒军心不稳吧,前几日才封赏过他们,人人都得到了几千钱,正是畅快时。”刘彻笑著摇头。
“陛下重赏,兵卒们无不感恩戴德,军心稳定,士气正盛,隨时可以出征。”卫青心中更急了,开始思索如何截住话题。
“再次,你亦不是为了霍去病那竖子来的,听说他偷偷溜到了樊千秋的身边,必不会有危险。”刘彻对这外甥颇为上心。
“陛下圣明,卫广今日刚刚才带来了口信,说去病的身子骨强健了不少,多亏了樊千秋督促。”卫青找到了切入的机会。
“呵呵,樊千秋这舅舅倒是当得很称职啊。”刘彻笑著摆了摆手,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很快,和煦的笑容却忽然收起。
“你刚才说,卫广回来了?”刘彻眉问道。
“正是,他並没有直接回长安城,而是派人到上林苑先找了末將,陛下恕罪,末將擅自带一队人马接应了他。”卫青道。
“”刘彻的目光忽然锐利了起来,他朝著卫青走近了好几步,略显激动地问,“卫广是不是带来了樊千秋的消息?”
“正是!”卫青心中鬆了一口气。
“滎阳出什么大事了?”刘彻仅仅沉思了片刻,便敏锐地回忆起了卫青刚才那句话中所有的信息。
“末將並未过问此事,樊千秋手中有陛下的詔书,是他让卫广找末將的。”卫青很谨慎,將前因后果又全部地说了一遍。
“卫广何在?”刘彻不耐烦地挥手,似乎对卫青的谨慎和囉嗦有些不满。
“也在殿外侯旨。”卫青行礼答道。
“速让卫广进来!”刘彻猛地拂袖,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榻上,卫青立刻朝殿外跑出去,很快便將卫广带到了刘彻的面前。
“陛下,带来了。”卫青说完之后,便很小心地准备退下了。
“卫青,樊千秋让卫广带来的消息定然与滎阳城粮道有关联,此事与北征匈奴有莫大的干係,你留下一起听。”刘彻道。
“诺。”卫青行礼之后再后退半步,静静地立在殿中的侧面。
“卫广,你家使君前几日送来了三百万斛粮,今日又给朕送来了何物?”刘彻沉声问道,他看到了卫广手中的两个漆匣。
“回稟陛下,县令说了,给陛下带来了惊喜。”卫广抬眼看了看刘彻,想了想,才將自己县令教的这句话话,原本说出。
“卫广,你先告诉朕,何为惊喜?”刘彻有些不悦,樊千秋未免托大。
“这惊喜便是县令奉詔带郡国兵破了敖仓。”卫广不动声色答道。
“什么!?”刘彻猛地瞪大了眼晴,不顾帝王的威严惊问道。
“县令奉詔带郡国兵破了敖仓城!”卫广不动声色再次说道。
“奉詔!?朕何时给过他这詔书?这狂徒分明是矫詔!当族灭!”刘彻挣狞地高声大骂了几句,卫广和卫青连忙低下头。
“—”刘彻大骂后却安静下来,嘴角浮现了隱隱的笑意,良久后,他才平静地说道,“城破后,他又做了什么歹事?”
“县令捉住了敖仓城所有的硕鼠,查抄了近十年来的帐簿,先审出了近三年的亏空数目。”卫厂说到此处,便停了下来。
“近三年,有多少亏空?!”刘彻的眼神渐渐暗沉了起来,声音也有些发乾发哑。
“下官不知,但是爰书在这漆匣当中。”卫广如实说道,他確实不知亏空有多大。
“呈上来。”刘彻平静说道。
“诺!”卫广答下之后,放下了右手的漆匣,再把左手的漆匣端正地放到了案上。
“..”刘彻並未看案上的这个漆匣,而是眯著眼晴看向那个被摆在地上的漆匣,他隱隱约约觉得,那个漆匣才是关口。
他很想要直接地开口问一问,但最终还是作罢了,为人君者,要老成持重,不喜形於色,否则是要被自己的臣下轻看的。
刘彻压抑著自己心中的好奇,拆开了面前这漆匣锁上的印泥,確定无任何可疑之处才接过了钥匙,打开了盒上的铜锁。
漆盒中除了一幅写满了字的爱书之外,便没有其他的物件了。刘彻迟疑片刻之后,便拿起素帛,展开摆好,细细读起来。
短短片刻之后,刘彻原本疏朗的脸上,忽然就聚集起了乌云,转眼之间,这乌云便积赞成了雨和雪,最终,便倾盆而下。
“欺天啦!欺天啦!”刘彻猛地抬起了头咆哮出樊千秋说过的这三个字,俊朗的脸上满是扭曲和挣,像一条怒极的龙。
接著,刘彻一脚將案上的漆匣踢出去,又將手中那道帛质的奏书猛地团成一团,似乎想扯得粉碎,似乎想扔到某人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