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同原来就有的一百多辆牛车,滎阳县仓如今有一支由四百辆牛车和百余驭手组成的运粮车队,一趟可运粮三万斛。
为了买到这个数量的牛车,滎阳县寺可了不少钱,但现在县寺最不缺的就是半两钱:买粮换来的钱当真源源不断。
加上装粮和卸粮的时间,从滎阳县仓运粮到北官肆,一趟大概便要半个时辰。
於是,在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北官肆、滎阳仓城和连接二者之间的整条官道,立刻就热闹繁忙了起来,人声鼎沸。
拉车的牛累得气喘吁吁,口吐白沫,但仍不得停歇;装粮卸粮的卒役也是腿脚发软,肩膀更被沉重的麻袋磨破了皮。
为了不耽误装粮和卸粮,卒役一刻不敢停顿,就连那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书佐算吏,也放下身段,参与了此事。
樊千秋更派人从滎阳城的城墙上抽调来二百巡城卒,一同装粮和卸粮,又命人买来大量的肉食胡饼,以饗一眾魔下。
在这热火朝天的努力中,四百多辆牛车在官道上来回跑足了四趟,一气之下,便给北官肆运来了整整十二万斛粮食。
北官肆后院自然堆不下这么多粮食,所以只能直接卸在北官肆两侧的粮市街道上:百步之內全部整整齐齐地码著粮。
北官肆四周的粮食则是堆得最高的:十袋为一层,堆出了一道环绕北官肆的粮墙,起码有两丈半高。
加上前一夜备下的十万斛粮,北官肆此刻一共囤积了二十二万斛粮。
而且,那些运粮的车队並未停下,驭手和卒役们只是稍稍歇息片刻,便又开始继续投身於运粮之中,只是速度稍放缓了些。
进出北门的黔首听说了这个奇景,纷纷到粮市围聚,当他们看到北官肆周围的“粮墙”“粮街”后,个个都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粮食,要不是连续几个丰年都能吃得饱,他们此刻说不定已经键而走险,准备要动手抢粮食了。
午时前后,东门智这百多个行商从北门走了出来,身后还跟著几百个满脸横肉的奴僕气势汹汹,再往后也是几百辆的牛车。
其中最得信任的那些恶奴抬著一个个精美的漆匣,里面是今日用来买粮的黄金。
这两个时辰里,樊千秋及其魔下没閒下来过,东门智和五穀社行商们也因为忙著筹钱没閒下来:自然也不知北官肆的变动。
当他们咋咋呼呼地跨过滎阳桥,从桥头上下来,走进滎阳粮市,走向北官肆的时候,被眼前的“粮墙”“粮道”给惊住了。
所有人脑海中冒出了同一句话:“这堵墙是何时立起来的?”
但是很快,他们便也看出来了,这堵墙是用麻袋垒起来的,而粮市两边的街巷上,也堆著层层叠叠的麻袋,当真蔚为壮观。
东门智等人还没有意识到危机,他们很快又沉浸到了自己的即將取胜的情绪当中,继续吵吵闹闹地来到了北官肆的大门前。
在两侧两丈多高的“粮墙”下,北官肆的大门更像一座小城池的门口了,只是门口没有亭卒把守,院中同样没有什么异动。
犹豫片刻后,东门智振臂一呼,带著眾行商便走进北官肆,其余奴僕和僱工则停在外面,整个粮市顿时热闹许多。
“矣呀,不是东门四郎君吗?你怎么来了,有失远迎啊。”马合从望楼上匆地走下来,拦住东门智等人的去路。
“马曹啊,我今日来粮肆,自然是买粮。”东门智傲道。
“哦?不知四郎君要卖多少?”马合问道。
“买两千斛!”东门智说道。
“好好好,请四郎君到甲字阁去立券约。”马合指了指身后靠西的一间小阁笑著道。
“—”东门智未立刻接话,却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眾行商,后者立刻就心领神会了。
“我等也要买粮!”第一个行商喊道。
“我等也要买粮!”又一个行商喊道。
“我等亦要买粮!”第三个行商喊道。
“买粮!买粮!买粮!”这一百二十个行商全部振臂跟著高呼了起来,喊声非常齐。
“好好好!都可以买,肆中粮数不尽!”马合挥手拼命地大喊著,但是声音却压不过闹事的行商,额头上渐渐有汗。
眼看著局势有些乱了,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男子气定神閒地从望楼上缓缓地走下来:不是別的人,是滎阳令樊千秋!
前几日,樊千秋还有些担忧,担忧这粮食不够。但是,今日晨间,他收到了一封信,心中有底了。
所以他此刻的步伐格外稳健,踩得望楼的木梯都“咯哎咯吱”地响著。
如今,在滎阳县关於樊千秋的传言已经很多了,行商们不怕马合这户曹,
但是对樊千秋这县令仍是有儿分害怕的。
毕竟,他也混黑道啊;毕竟,他上头有人;毕竟,他敢抓东门三郎君。
因此,当东门智和眾行商看到樊千秋的身影后,气势便不由自主弱了,呼喊之声也渐渐低了,更无人再敢振臂高呼。
他们也都还记得,这里是北官肆,带了一个“官”字,便也算是一座府衙,
前几日荣阳令才痛打在府衙闹事的恶奴。
当樊千秋似笑非笑地走到东门智面前时,一百多个闹事行商的呼喊声便彻底平息了,场间鸦雀无声。
“诸公结伴而来,是为了何事啊?”樊千秋问道。
“回稟樊使君,我等是来买粮的。”东门智说道。
“都是来买粮的?今日来的人可不少啊?”樊千秋又笑了笑问道。
“我等听说粮仓已见底,还请使君如实相告!”一行商大呼问道。
“嗯?何人胡言乱语啊?粮市的粮决卖不尽。”樊千秋摆摆手道。
“哼,使君莫再隱瞒了,江汉一带根本无粮可来,粮仓最多只有十五万斛粮,我等今日便要买尽存粮!”东门智已不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