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有一事不明。”王温舒说道。
“何事不明?”樊千秋似笑非笑道。
“王氏兄弟还没有招供,使君当隱秘关押他们,为何要大张旗鼓,岂不是会走漏风声吗?”王温舒有一些不解地问道。
“温舒啊,这县寺里的细作多得是,今日的动静又极大,绝不可能封死所有消息,倒不如把动静闹大些。”樊千秋道。
“只是.”王温舒还没有全明白。
“只是怕会有变数?”樊千秋笑问。
“正是,下吏怕会出紕漏。”王温舒点头答道。
“放心,本官便想要出事,明日你先將领粮的布告贴出去,然后再乔装去找吴储才,
让他立刻找人去办一件事—.”
接著,樊千秋將吴储才要做的这事复述了一遍,王温舒默默地听著,脸上先是迷惑,
然后是惊讶,最后是恍然大悟。
“之后,你在县狱那边便亦要做好准备,以备不虞。”樊千秋又將王温舒要做的准备一一说明了,后者彻底领会了。
“使君英明,刚才下官深陷其中,一时竟没有看清此事的全貌。”王温舒回答道。
“王温舒啊,县寺只有你我两人,若是风平浪静,便没有机会,只有先打乱起来,才有可乘之机。”樊千秋点头道。
“下官明白,定然將事情办妥。”王温舒回答道。
“再苦几日,本官从长安城发来的援兵陆续会到,到时候做事,就不必像现在这样畏手畏脚的了。”樊千秋宽慰道。
“诺!”王温舒答道。
隔日,“县寺还粮”的布告立刻就贴了出去,上面自然也提及了户曹王敢和仓官王胆涉嫌贪墨的事情。
一时间,整个滎阳城震动,尤其是官吏行商,许多人都被这道布告嚇得不知所措,纷纷在暗中串通联络。
有人是为了打探消息,有人是为了寻活路一一山雨欲来不只是风满楼,更会让暗处的鼠虫蛇蚁仓皇出洞。
而气氛最为凝重沉默之处,当然便是五穀社。
午正时,五穀社正堂大门紧闭,四个人分散坐在嗨暗空旷的正堂之中,面色不悦,仿佛冬天吃了冰坨子。
坐在上首位的是东门望,堂中则是他的次子东门义、四子东门智和长安县寺上任县令章不惑。
东门望一共有五个儿子,恰好便用“仁、义、礼、智、信”来取名字,倒是滎阳的一个美谈。
如今,长子东门仁在长安城当郎官,三子东门礼在弘农郡当户曹史,小子东门信则跟在陈的身边做事。
所以,只有东门义和东门智留在东门望膝下,担当东门望的左膀右臂。当然,这二人的分工也有所不同。
东门义四十有五了,接过了东门家贩运粮食的营生,日后可接替东门望成为滎阳行商的首领。
东门智则三十有八,品性任侠豪爽,自幼不喜读书,却喜欢舞刀弄棒,如今管著五穀社上下近千名打卒。
东门望这五个儿子的出路铺得极好,再过一些年头,他们还会有生发。
为官的、经商的、混私社的—都不会缺少,届时不只是横跨黑白,简直是纵横“白
“灰”“黑”了。
那时候,东门家便会从豪商之家演变成豪绅之家,在间巷中的地位便又可隱隱地提上小半阶。
世家的生发便是如此一点点得来的,只要走得顺,日后可能还会出现县令、郡守,乃至列卿。
当然,这些远望埋藏在东门望內心深处,他此刻还有更近的眼前事要解决。
“东门公,县仓亏空之事,你不能不管啊。”章不惑一开口便大倒苦水道。
“章使君,若老夫不想管,那日何必同意义儿將二十四万斛粮借给王敢?”东门望冷漠地说。
“那如今可如何是好,樊千秋当是个癲子!竟把所有的粮都给查了一遍,硬让他把亏空查出来了!”章不惑怒骂。
“章使君,觉得此事该怎么办?”东门望看著章不惑心中冷笑,他与官吏打交道几十年了,知道对方在等他递话。
“东门公,此事你打算怎么办?”章不惑眼珠子“滴溜”一转,不阴不阳地问道。
东门望没有说话,他看了一眼堂中的东门义,后者便心领神会,將话题接了过去。
“那日为了帮王敢脱困,五穀社出借了二十四万斛粮,这不是个小数,自然应该先取回来,別的事从长计议。”
“可是如此一来,这王敢和王胆的罪名岂不是坐实了?”章不惑气急败坏地问道。
“若他们贪墨了这官粮,那本就应该受到汉律的惩治,章使君不会不明事理吧?”东门义不留情面地驳斥道。
“东门义,你说此话是暗讽本官吗?”章不惑被戳到了痛处,一时气急,猛地从榻上站起来,怒视著东门义。
“章使君,我乃一介行商而已,怎么嘲讽你,说的是王敢和王胆那贪官污吏。”东门义只是草草地行礼答道。
“好好好,看本官现在卸任了,你们一个个就开始翻脸不认人了,本官当初就不该帮你们!”章不惑怒斥道。
“章使君,你要把话说清楚了,过往你帮的是我东门家,还是帮的你自己呢?”东门义毫不留情地继续说道。
“你这话里话外究竟是何意思!”章不惑似乎被戳破了丑事,当即恼羞成怒,並没有蓄鬚的脸膛得满脸通红。
“章使君,你確实为我东门家出过力,但是不也换来了公主的提携吗?我东门家从来都没有欠过你什么”
“更何况,今日这县仓的亏空,与东门家毫无关联,与堂邑侯和公主也毫无关联,帮不帮你,那是两可———”
“再者说,先前五穀社冒险將二十四万斛粮借与你,本就是看了你我同为陈使君效力的份上,如今拿回,天经地义!”
“最后,我还想告诫你一句话,你在县仓落的亏空,到底与陈使君有没有关联那可都未必啊,怎敢那他来做挡箭牌?”
东门义不留情面地斥责著,不给章不惑留丝毫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