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显峰抬头看去,只见阁楼雅间里,柳向东坐在窗边,正向这边含笑示意。
除他之外,还有另外三名锦衣公子。
高顺见到此人,立刻一阵咬牙切齿:“柳!向!东!”
“见过柳兄,却是巧了。”
张显峰抱拳,然后看向高顺,规劝道:“顺子,你別怪柳兄,昨天的事情確实是个误会,柳兄都已经上门道过歉了,还答应赔偿你三条狗吶。”
“长青,你……又呆了?!”
高顺不敢置信,怒道:“他说的话你也信啊?”
“顺子,你真的误会了,昨天柳叔给了我一颗道元果,我吃了之后,今天就涨了不少力气。”张显峰神情认真的说道。
“你……”
高顺正要说话,柳向东已经提著酒壶,噔噔噔飞快下了楼:
“张兄,高兄,昨天的事,小弟要再次诚恳道歉,我先自罚三杯。”
他直接倒酒,喝了三杯,接著满脸期待的看著两人:
“如果两位愿意原谅小弟,还请上楼吃席!”
他態度恳切,声音洪亮,语气却不容置疑。
这自然不是道歉,这番话,是专门说给在鼎食轩中用餐的客人们听的。
吃席,你这么著急……张显峰点头:“既然柳兄盛情相邀,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顺子,走啊。”
他拉了拉高顺的袖子,低声提醒:“今后姓柳的就是总旗了。”
高顺这才不情不愿的迈步,口中说道:“狗你得赔我,一条至少二十两。”
柳向东大笑道:“高兄能原谅小弟,我一条赔你三十两。”
上楼,添筷,添菜,倒酒……
柳向东端起酒杯,抬头看了张显峰一眼,笑著说道:“张兄,高兄,你们最近隔三差五进山打猎,赚大钱了啊。”
高顺哼了一声,声音冷硬:“哪有你家赚得多。”
张显峰又拉了他一下:“都是小打小闹。”
柳向东看著张显峰:
“谦虚了,你们前几天可是猎到五只赤狐,今天又猎到了赤眼猪妖……”
“侥倖而已。”
张显峰隨口敷衍。
一顿饭,儘是虚情假意,直到戌时才结束。
最后,柳向东將张显峰和高顺送到酒楼门口,目视两人离去。
“这两人,敢进龙刑山,愈发厉害了啊。”
柳向东讚嘆有声,眼中涌动著寒意。
时隔一天,两人居然又猎到了两头野猪回来,还是低阶妖兽。
如今正值隆冬,野猪无处觅食,飢饿之下,捕杀人类吃掉都不稀奇。
两个人能猎杀两头猪妖,还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当真不是一件易事。
一名锦衣公子嗤笑一声:“一个憨货,一个呆子,柳兄不必在意。”
“不管他们,走,大家去我的別院,本公子喊了几个天香苑头牌过去,咱们今晚好好耍乐。”
回到新桥街。
张显峰和高顺对视一眼。
“妈的,没吃饱。”高顺摸了摸肚子。
“走,整碗面去。”
寒冬腊月的初夜,街边还没收摊的铺子到处都是,两人在一个麵摊前坐下。
摊主是一对老夫妻,穿著破旧的袄,见谁都是谦卑的笑。
“哈哈哈汤麵来咯,两位郎君慢用。”
家传的手艺,麵条爽滑劲道,特色是加了豆腐脑和肉臊子,再加上葱、蒜末、椒、茱萸,张显峰吃得很满足。
摊主还送了两碟小菜,两大碗肉汤。
吃完又觉得不对,豆腐脑怎么能吃咸的吶,这不成异端了嘛,於是又让摊主上了一碗加的。
“张二郎,高六郎。”
门口,突然响起期期艾艾的呼唤。
张显峰望去,就见不远处站著一个穿破夹袄,脚上踏著草鞋的老秀才。他身材高大,脸色青白,皱纹实在深刻,乱蓬蓬的白鬍子,整个人黑且瘦,手里提著两个药包,正用希冀的目光望著自己。
“见过夫子。”
一见这个穷酸老秀才,张显峰和高顺立马起身,恭恭敬敬的行礼。
这是他们的启蒙恩师,岑寂,岑夫子。
岑夫子曾是高柳书院教习,却因偷东西被逐出书院……此事,公道自在人心。岑夫子一生未娶,却收养了好些个孤儿,他那点俸禄自然不够,只能帮人写信写联赚点家用,可依旧不够。那年冬天,家里孩子饿得直哭,岑夫子便在书院饭堂的垃圾桶里捡了一些吃剩下的馒头。
书院山长早就恶他免费给县里的幼童启蒙,便诬告他偷东西,將他逐出书院。
几年过去,岑夫子收养的孩童增加到二十余,日子过得愈发拮据了。
“老板煮碗面,要大碗,再打一斤黄酒……夫子,您老人家快请进来。”张显峰上前准备邀请岑夫子吃麵喝酒。
岑寂喉结滚动了一下:“我吃过了,就不进去了。那个,折现吧,我还急著回去熬药。”
张显峰问:“大晚上的,这是给谁买的药?”
“小豆子病了,一直不见好。”
“钱还够用吗?”
“够的,你上次给的还剩不少吶。”
满天寒风如刀如剑,吹得老夫子冰冷又疲惫。
哪里可能够?
张显峰暗嘆了口气,掏了一把碎银子塞进岑夫子手里,又让摊主打了一壶黄酒,这才跟高顺一起將岑夫子送走,然后回来结帐。
“我给就行了,你赚点银子还要养家。”
高顺埋怨:“这两个月,你见到孤苦饥寒,必有施捨,银子大把的撒出去,都有人开始在背后喊你张大善人了。”
“见不得啊。”
张显峰扯出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