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番外：楚幽幽·英雄未死之时
晋，新安县。
浑浊的河水裹挟著泥沙，年復一年地冲刷著破败的河堤，在这个古老的县郡，流传著一个古老的传说：河底深处，有一位“妖仙”。掌控著河水涨落，若每年不以数位纯洁的少女为“新娘”献祭，便会掀起滔天洪水，飞入寻常百姓家。
故而，县里的三老、廷常岁赋敛百姓，收取其钱得数百万，只用其二三十万为妖仙娶妻，其余则与祝巫三七分成。
每到妖仙娶妻之日，大巫便在全县巡查，见小家碧玉者，便云：“当为妖仙妇也”，即娉取强绑，洗沐之，为治新綺毅衣，閒居斋戒十日。
待至黄道吉日，为治斋宫河上，张緹絳帷，新娘居其中，为具牛酒饭食，而后浮之河中，行数十里，直至妖仙洞府。
因此家有適龄少女者，恐大巫祝为妖仙取之，以故多持女远逃，至城中益空无人，困贫不已。
今日，正是黄道吉日。
明昭乃县东人土，生得伶俐，心思剔透，明眸善睞，故而被大巫相中。
十六岁生辰刚过，婚礼便在压抑的鼓点与县民麻木的目光中开始，
明昭身穿粗糙的红嫁衣，脸上涂抹胭脂，被簇拥著送上一条扎著红绸的小船；船桨无人划动，
顺流而下，缓缓驶向下游一处幽深险峻的河谷。
两岸峭壁如削，怪石鳞，阳光被高耸的崖壁切割，只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水汽氮氬。
明昭的心跳得飞快，手心全是冷汗，但她紧紧著藏在袖中的一小截磨尖的竹片，强迫自己镇定。
她是自愿的。
为了保护城中姐妹不再遭妖仙强娶，她决定自愿嫁入妖仙洞府，为她讲一千零一夜故事，令妖仙为自己著迷，不再另娶。
然而，就在小船即將驶入河谷最深处时，异变陡生！
四条蒙著面的黑影，如同水鬼般悄无声息地从河底冒出，爬上摇晃的小船！
“小娘子，莫怕！哥哥们带你享福去！”为首一人压低声音怪笑，粗糙的手径直抓向明昭的胳膊。
明昭瞳孔骤缩！
她瞬间明白了什么，恐惧被愤怒取代，猛地侧身躲过抓来的手，同时袖中竹片狠狠刺向对方的手腕！
“啊！”那人吃痛缩手。
“点子扎手！快按住她！”同伙低吼小船在狭窄的水道中剧烈摇晃，几乎倾覆！
明昭利用娇小的身形和船体的晃动，像一尾滑溜的鱼，在几个壮汉的围堵中闪转腾挪。她抓起船上的陶盆砸向一人面门，又趁其慌乱弯腰躲避时，纵身跳入河中！
她深知在水中毫无胜算，唯一的生机是岸上鳞的乱石滩！
眼看就要被逼入绝境，一个强盗笑著扑入河中，明昭咬牙，正加快速度向岸边游去—
船上的四道人影突然停住了。
他们似失去灵魂般，垂下头来，恭敬向明昭道：“主人邀您入洞府一敘。”
明昭愣住了。
下一刻，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自河中心传来，明昭只觉得眼前一，天旋地转，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淹没了口鼻。
她绝望地闭上眼，预想中的剧痛並未到来。
自己像是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著，穿过冰冷的水流，最终双脚落入地面，耳边水声隆隆，却不再有室息感。
她猛地睁开眼，呛咳著吐出几口水。
眼前是一座被巨大水幕隔绝的、天然形成的巨大溶洞，洞壁上生长著幽蓝光芒的奇异苔蘚和水晶，將洞內映照得如同梦幻。
四位蒙面盗匪如僕从般为她引路，復行数十步，明昭进入一所奢华明亮的宫殿，豁然开朗。
在宫殿的王座上，坐著一位少女。
一位———看起来比她还要年幼的的“少女”。
她穿著一身极其华美的黑色宫廷礼服，宽大的袖口和裙上用暗金丝线绣著繁复的龙纹，乌黑的长髮如最上等的绸缎，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佛上好的冷玉雕琢而成。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晴一一瞳孔是纯粹、深邃、仿佛能吸走所有光线的红宝石色，是黑白之中唯一的一抹红光，正带著一丝玩味和好奇，居高临下地打量著浑身湿透、狼犯不堪的明昭。
“您是—.妖仙？”
明昭的颤抖起来，难以置信地看著眼前这个精致得如同人偶、气场却宛如公主的少女。
“妖仙？”
那王座之上的少女闻言歪了歪头，皱了皱小巧的鼻子，带著一丝不耐烦道：“又是这个称呼。
我叫楚幽幽，你也可以叫我『鬼公主”，反正不是什么劳什子妖仙-你们凡人总爱给人乱安名头。”
“参见公主殿下！”
明昭连忙行礼，这才想起刚才的强盗，急忙道：“他们！他们要抓我！是您派来的吗？”
“我不认识。”楚幽幽疑惑地摇摇头，“本公主要人，何须假手这些醃货色？只是看你们在我洞府外打闹，好奇喊来问一问：『发生什么事了？』”
明昭深吸一口气，挺直湿漉漉的脊背，直视楚幽幽：“公主殿下，我自愿来此，是想与妖仙与公主殿下做一笔交易！”
“哦？”楚幽幽挑眉，“说说看，你能给本公主什么？”
“故事！”明昭认真道，“我愿留在此处，每日为您讲述世间最精彩的故事！只求您只求您不要再每年娶妻了！县中百姓苦其久矣！”
楚幽幽愣住了。
“娶妻？”她指了指自己，又指向明昭，“我是女的啊，娶个毛线妻？你这小丫头，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戏文嗯。”
她顿了一下，似乎察觉出来什么：“县里地主豪绅说的？”
她自从来此地隱居时，找当地世家豪绅买来一些奴婢，养在洞府內，任其织布种田，娶妻生子，受楚幽幽庇护，还不收钱税，只需每日提供新鲜血液。
过得比外面乱世好多了。
楚幽幽红瞳微眯，了两步，黑色裙据拂过光滑的地面，心中有所猜测：“原来如此—是有人，借著本公主的名头，行那之事啊。”
懒得再猜，楚幽幽转头看向已被自己变作人偶的四个蒙面人：“怎么回事？说说吧。”
却见那蒙面人低头恭敬道：“回殿下，我等具是新安赵家奴婢，赵家每年靠『妖仙娶妻”搜刮民財，再派我等强绑『新娘”，姿色极品者进献宫內，次者留於自家玩乐，再次者卖於他处，或转赠友人。”
“好，好，好！”
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瞬间瀰漫了整个溶洞！
新安赵家！
他们打著本公主的名號，每年绑数个少女，还问百姓要钱，还要百姓谢谢他们！
更关键的是，一个都不分给我！
我当初买点奴僕还钱了呢！什么劳什子赵家，敢比我还狂！
一旁，明昭气得浑身发抖，她想起每年主持祭典、挑选“新娘”后，笑得最是开怀的赵家老爷；想起曾有女孩试图逃跑，最终却“失足落水”的传言·
“赵家——”楚幽幽嘴角勾起残忍的微笑，看向明昭，伸出苍白的小手，“小丫头，你叫什么？敢不敢跟本公主走一趟？去討个公道？”
“我叫明昭！”少女毫不犹豫地握住了那只冰冷刺骨的手，眼神灼灼，“敢！”
当夜，月黑夜风高。
赵家那高墙大院，在楚幽幽面前如同纸糊，铁皮大门瞬间被切成数块，院內的护院家丁，在沉睡中便被丝线缠住，化作人偶，恭敬地跟在楚幽幽身后。
楚幽幽牵著明昭的手，如同在自家园散步般，径直走向赵地主奢华的臥房。
房门无风自开。
赵家老爷正楼著小妾酣睡，被惊醒时只看到门口站著两个黑影一一个是今夜理当与他同房的“新娘”，一个是穿著秦汉古装、红瞳在黑暗中幽幽发亮的少女。
“什么人？！”赵老爷惊恐地大叫，“来人啊！有刺客！”
声音很大，护卫们都来了，而身侧小妾也挣开怀抱，走下床来到楚幽幽身后，和护卫们齐刷刷地站成一排，恭敬行礼：“参见公主殿下！”
一瞬之间，自己的侍从与妻妾全部成了眼前少女的奴僕。
赵老爷嚇得冷汗淋淋，哪还不明白自己遇到了什么？连忙跪趴在地上，磕头不已：“仙人在上，小民赵安康，见过上仙！愿为上仙鞍前马后，为奴为仆！”
“听说你每年都给我娶妻啊。”楚幽幽声音平淡，“我老婆呢？”
赵老爷瞬间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住心臟，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分毫。
“说！”
“回上仙！”赵老爷咬咬牙，顶著巨大压力开始甩锅，“那些新娘--都进献给当今皇上了！”
皇上可是堂堂天子，你不过是乡野妖仙，怎么说也不敢惹怒皇上吧？
“不老实啊—”楚幽幽气笑了，“痴迷女色，看来这代皇帝也不太行，我是该替刘家后辈教训教训了喂，明昭，如今几几年了？”
明昭一愣，小脸刷地一下变得通红，迟疑好久才支支吾吾道：“公主殿下您—如果几几黏了，就去洗澡，好不好？”
这位妖仙不是自称公主吗？怎么会有这种烦恼—难道是传说中人与妖的后代，人妖？
楚幽幽：“？”
她笑了，被逗笑的。
还是赵老爷明白楚幽幽的意思，恭敬道：“回上仙，如今是泰始五年。”
“泰始？”楚幽幽微愣，“当今皇帝是哪个？”
明昭不解：“圣上就是圣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