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入房东隨意设置的六个6密码,陈光抱著行李闪身进入公寓,快步穿过挑高前厅直奔电梯厅。
视线扫过入口处的桌子——往常总有个老態龙钟的保安坐在那里,此刻却空无一人。
金属框眼镜在台面泛著冷光,登记簿被穿堂风掀起半页。
顾不得多想,陈光將行李往怀里紧了紧,手肘撞亮电梯上行键。
轿厢带著蜂鸣声停稳时,他侧身挤进去按了17层。
1703房门前。
电子锁蓝光流转的瞬间,他忽然僵住。
“这门要怎么开来著?”
將行李放到脚边,他摸索著外套內袋的手指骤然收紧,只触到公交卡锯齿状的边缘,好像没摸到钥匙之类的物品。
门禁面板忽地亮起红光,映出他收缩的瞳孔。
鬼使神差地,他將汗湿的拇指按上指纹识別区。
滋——
金属齿轮咬合的轻响贴著耳膜传来,门缝渗出的冷风捲起他后颈的碎发。
从地上抱起行李,正要推门时,屋內突然传来声响:“陈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今天这么早下班?”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中,映入眼帘的是个浑圆如球的寸头青年。
这人瘫在布艺沙发上,左手攥著可乐罐,右手正隔著褪色大裤衩搔抓臀部。
“......马怪?”
陈光喉结滚动著吐出这个暌违已久的称呼。
他反身用鞋跟磕上门,帆布鞋在地毯上拖出浅痕。
“几个意思?”马怪撑起肥硕身躯,沙发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眯眼打量对方怀里的收纳箱,“该不会是......?”
“辞职了。”陈光把纸箱撂在餐椅上,玻璃杯与凉水壶相碰的脆响里,他仰脖灌下大半杯水,“今天刚办完手续。”
“你他妈疯了吧!”马怪腾地弹起,可乐罐在茶几上震得打转,“当年老子简歷投三次都被刷的腾辉集团!你就这么......”
“晚上擼串详聊。”陈光瞥见壁钟指向18:02,眉峰微蹙,“倒是你——”他朝堆满泡麵盒的茶几抬了抬下巴,“代码民工这个点不该在工位修仙?”
“嗐!”马怪掐灭聒噪的电视,肥厚手掌在睡裤上蹭了蹭,“被炒魷鱼了。”
“什么?”陈光握杯的手悬在半空,水珠顺著杯壁滑落,在实木桌面洇出深色圆斑。
马怪和陈光从小就是穿开襠裤的交情,从学前班到高中几乎全程同班,唯有大学时期各奔东西。
命运的齿轮在毕业季重新咬合——陈光从江南理工大学毕业后,通过校招进入眾人嚮往的腾辉集团。
入职月余,恰逢某网际网路大厂带著新晋工程师团队前来做技术对接,这家常年为腾辉提供软体开发服务的企业队伍里,赫然站著暌违四载的故人。
在甲乙方团队的对接中,两双眼睛同时迸出惊喜的火。
当工作铭牌上的“马怪”与记忆中的髮小名字重叠,陈光的手已经拍上了对方肩膀。
“南州房租贵得离谱,要不?”
“老规矩,五五分!”
两个异乡客在茶水间的落地窗前击掌为约,当晚就共同租下东顺公寓1703室。
两间朝南臥室隔著客厅相望,共享著飘著游戏手办味的卫生间,以及堆满机械键盘包装盒的餐厅。
这对典型的闷骚理工男保持著令人费解的默契:陈光书架上《代码整洁之道》与马怪床底的哑铃同样落灰;
每逢周末,滨江骑行道上並排的山地车与王者峡谷里默契的团战,构成了他们全部的社交图谱。
直到这个闷热的周四傍晚,两把同时扔在玄关杂物盒的工牌泄露了天机。
烫金的“腾辉集团”与“极客科技”標识在夕阳下微微发亮,陈光捏著马怪的离职证明挑眉:“去年晋升庆祝同学宴上,某位优秀主管不是说要干到退休?”
“这话该我问你。”马怪晃了晃手中的解约协议,钥匙串上的u盘吊坠折射出七彩光斑,“楼下的炭烤生蚝配精酿,能撬开某人的金口吗?”
电子门锁闭合的嗡鸣声中,1703室暂时封印了两个it民工的故事。
电梯下行提示音响起时,陈光的声音混著金属迴响:“先说好,这次轮到你买单。”
……
两个小时后,位於东顺公寓楼下五百米外的一家海鲜大排档,这里因为路近便宜,食材新鲜已然成为陈光和马怪的第二食堂。
陈光和马怪两人已经略显醉態,坐在桌子前摇头晃脑,桌面上的菜餚一片狼藉。
在两人互相交流的过程中,陈光坦诚地分享了自己选择离职的原因。
起初,马怪认为陈光的决定过於衝动,但听完陈光的详细解释后,他意识到用“衝动”来形容陈光是不恰当的。
因为马怪自己,也是因为自己的架构方案未被上级採纳,与上级的上级——產品总监激烈爭执后,下午便收到了赔偿协议和解约合同。
他比陈光早一个小时回到家中,突然失业让他感到茫然失措。
於是,他坐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一边思考著接下来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