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过后,有人开口,“的確是值得长考的棋,这步大飞。”
“照应左边白棋,侵消限制黑棋阵势,进退有度,合理適中,这步飞,好棋。”三浦寅之助缓缓点头。
“高者在腹,一局棋中最复杂也最难处理的就是中腹,白棋这手十之十一工整精妙,有一种教科书般的美感。”千叶泰然收拾了下心情,“现今棋界有关如何在中腹落子的书极少,如果有人汇编一本,这一步想必可以入选。”
“確是很好的一手棋。”因急著来復盘,此前伊东稳没有时间去分析这手棋,现今细细品味,他也不由得心生讚嘆,“不知道黑棋会如何去应。”
“镇住如何?”三浦寅之助捻子落下。
“镇吗?”眾人望向棋盘,思考看这步棋。
伊东稳则是直接抓子同三浦寅之助推演了起来。
下了几手后,两人停了下来。
“镇不错,积极扩张右边阵势,但感觉略缓,对白棋的压力不够。”伊东稔皱了下眉,“我和顾明烛初段下过,他有著远超一般棋手的敏锐,像这种缓手,有很大概率被他抓住弱点,见缝插针,发起反攻。”
“而且这手镇,不像神宫寺三段。”有人补充了一句。
“那,黑棋会应在哪儿?”
眾人重新望向棋盘,这时,佐伯良治走了进来。
看著围在棋桌前凝眉沉思的一眾棋手,佐伯良治从棋筒中捻了枚棋,轻轻落下。
噠。
九·11。
碰。
“直接碰上了去了?!”
“简直像是无理手!”
看到这一手棋,围观眾人无不面露惊色。
“不,这不是什么无理手,而是极富神宫寺纱那风格的一手棋。”三浦寅之助开口,他曾与神宫寺纱那在正式比赛中下过两盘,一定程度上了解对方的棋风。
“冷静、克制、但又犀利、锋锐。”见眾人视线投来,三浦寅之助继续道,“你们很多人都觉得神宫寺三段的棋只是稳健,实际上那种风格我更愿意称之为冷健。
先前伊东说顾明烛初段的感知敏锐,其实神宫寺纱那三段亦是如此。
这位围棋巫女很擅长捕捉对手的弱点,也很擅长进攻对手的弱点,並且她的进攻不像小林雪鹤王座,气势恢宏,大开大合。
绵密、冷冽、准確,神宫寺三段的攻势像是针、又像是手术刀。观之不艷,但入木三分。”
三浦寅之助深吐出一口浊气,“和神宫寺纱那三段下棋是一件极其辛苦甚至痛苦的事,尤其是你与她实力相近,能读懂她的棋时。”
“读心的————·巫女。”伊东稳沉眸应了一句。
“没错,如果你和她实力差距较大反倒还好,输的稀里糊涂,也只觉是棋力压制。但实力均等时,与她对局,真好似时刻被读穿心事,她总能找到最让你难受的点位,然后落下棋子。”
三浦寅之助重新將目光投向棋局。
“说回这手碰,这便是让白棋非常难受的一步。
正常来说,应对这一手无理的碰,白棋第一感便是扳在下面,寻求与左边棋子联络。
但现在两边的黑棋都十分厚实,白棋下扳,黑棋可以强硬地切断白棋,与之展开作战,这个作战,白棋明显不利。”
黑白棋子交替落下。
三浦寅之助在说话的间隙,粗略地摆了几手白棋下扳,黑棋切断的变化。
眾人凝神看著棋盘上的变化图。
“白棋—————·苦战。”千叶泰然咋舌。
不久前他还在说白棋十之十一的大飞工整精巧,有教科书般的美感,结果转眼这精美的棋形便被碰了个稀碎。
“那白棋呢,白棋面对黑棋这手碰,应在了哪?”伊东稔迫不及待的问向佐伯良治。
眾人这才意识到负责报谱的人就在眼前。
等等。
“佐伯二段你在这儿,那现在是谁记录顾明烛初段和神宫寺三段的棋?”千叶泰然问。
佐伯良治眼底掠过一丝尷尬,轻咳一声,“是本因坊小姐。”
“本因坊四段?她的对局结束了?!”
“这才不到一个小时啊!”
佐伯良治微微頜首。
本因坊星凛一脸冰冷地坐到他身边时,他也嚇了一跳“本因坊小姐表示顾君和神宫寺小姐的棋由她负责记录,让我们每十五分钟去取一次谱即可。”
佐伯良治隱瞒了他被本因坊星凛意欲杀人的目光嚇到坐立不安,自己主动请缨的事实“本因坊四段贏了吗?”三浦寅之助又问了一句。
“贏了。”佐伯良治答。
“一个小时不到便贏下了棋局吗—”
“先不谈本因坊星凛四段的输贏问题,佐伯二段,顾明烛初段下一手究竟下在了哪儿?”伊东稳焦急道。
佐伯良治摇了摇头,“黑棋碰住白棋后,顾君便陷入了长考,直到我出来,白棋也没有落子。”
眾人听闻此话,除了心焦,也別无他法。
“如同白棋的大飞,黑棋这手碰,也是极难应对之棋!”
对局室內。
顾明烛垂眸望著棋盘,黑棋锋锐犀利的一步碰,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棘手的一步,本以为黑棋碰在右边已是强手,未曾想碰在了左边,更是激烈。”
“神宫寺纱那,究竟是个怎样的棋手?”
摩著手中温凉的棋子,顾明烛在心底反覆计算著棋局。
“不能直接下扳开战,那样太过被动。但也不能不扳,不扳被黑棋切断联络,控制住中央棋子,局势將瞬间不利。”
“如此的话——”
將目光挪向棋盘左侧,顾明烛轻轻落下手中棋子。
噠。
五·11。
尖刺。
看到这手棋,本因坊星凛眉头微。
“试图通过刺与黑棋粘的交换来使下扳成立吗?但若是我,这一手刺绝不会应。”
“即便这里被冲断后,白棋可以原地活棋,而黑棋左上棋子显出薄味,也可以不应,
因为控住中央那枚白子的价值更高!”
“但,白棋这里確实没有好的应对之策,神宫寺那手碰,太刁钻一一这是只有她能下出来的棋。”
“不过—”
本因坊星凛看向神宫寺纱那捻子的手。
三秒之后,棋子落盘。
噠。
四·9。
粘。
“稳健的粘住也是她会下出来的棋。”
十五分钟后,研究室。
看著疾步走来的佐伯良治,伊东稳高喊了句,“直接报点!”
“五之十一,尖刺。”
“尖刺—
三浦寅之助落下棋子。
“试应手?”伊东稔对这步棋感到莫名的熟悉。
“確实有试探黑棋应手的味道,如果黑棋应住的话,白棋下扳的走法便成立了。”
“那黑棋一一”眾人看向佐伯良治。
这位美食家棋士也不废话,直接將新的几手棋摆了上去。
棋子不断落下,眾人的脸色也几经变化。
“黑棋应了白棋的试探·——
“两边同打,黑棋打了一手,然后白棋冲断,提吃了下方黑子。”
“怎么感觉几手棋之后,黑棋突然变得很被动?现在下方被提吃,黑棋只有一—”
“打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