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女孩消失在廊道转角,顾明烛想起。
那是樱的味道,在四月盛极,而五月已经凋零的樱之。
走进对局室的时候,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五分钟。
神宫寺纱那已经坐在了棋桌前,安静肃穆,如一座神像。
棋界曾评价过神宫寺纱那的棋,说女孩的棋静謐克制,淡雅无痕,初看並不惊艷,回看意味悠长。
悬掛在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
对局室內的气氛隨著不断逼近的时间变得愈发紧张。
“咔噠”一声脆响。
“时间到了,对局时间双方各两小时,读秒一分钟三次,开始比赛吧。”桂木墨哉沉声宣布道。
话音落下。
顾明烛伸手去按榻榻米上的棋钟。
噠。
抽手回身之时,第一枚棋子已然落盘。
神宫寺纱那的第一步下得格外快。
十六·4。
星。
顾明烛见状没有慌乱,只是平静地將手伸进棋筒,捻子落下。
四·16。
星。
伊东稳默默將这两手棋记下。
“双方的状態,都很好。”
“只是神宫寺纱那三段今天的气势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噠。
棋子落盘之声再度响起。
而这一手,让伊东稳愣了一下。
“黑棋第二手,直接点三三了?”
“神宫寺三段,意外地积极,积极地不像她的风格。”
顾明烛垂眸望向棋盘,不久前他在这个赛场上的一局棋,对手也是很早点了三三,“还是爭个先手,然后去外面抢占大场。”
白子落盘。
三·16。
挡。
见白棋落下,黑棋立刻紧隨。
四·17。
爬。
看著这一手棋,顾明烛思索片刻,落下棋子。
六·17。
飞。
“嗯?要下那个?”伊东稳眸光微凛,第四大难解定式近来在赛场上出现的次数虽然少,但並不为零,依旧有一些棋手尝试在实战中运用这一定式。
如果遇到意气相投,悍悍相惜的对手,那同时祭出这一定式的两人可能一个局部杀完,便能分出胜负。
今天的神宫寺纱那行棋积极有力,接受这一定式邀请的可能性很大。
伊东稔心跳有些加速。
“飞。”
神宫寺纱那望著棋盘,平静的眼眸中生出一丝波澜。
第四大难解定式的名號她自是听过,也粗略学过些这定式的变化,但她没有时间深入去研究这一复杂的定式。
神宫寺纱那从棋筒中捻出棋子,缓缓落下。
噠。
五·17。
顶。
微不可察的嘆息伴隨落子之声响起,或是那落子本就在嘆息。
“没有选择下托走那个定式,而是顶住简明定型,这样,白棋得先,黑棋略亏。”伊东稳眉头微皱,神宫寺纱那第二手直接点三三的下法极富侵略性,摆出了主动进攻的姿態,但这里顶住又忽然缩了回去,选择了退让,以静制动。
虽然这手顶更符合神宫寺纱那的棋风,但剑亮了一半,即將见血之时插了回去,这种寸止又矛盾的下法著实让他这个观棋的人有些难受。
“或许是策略?”
伊东稳抬头看了眼女孩,但那张神圣肃穆的脸上一点端倪都读不出来。
噠、噠、噠。
棋子不断落下。
因为黑棋选择了顶的下法,所以左下的棋型变得异常简洁。
白棋得偿所愿,爭得先手,落子小目占据了上方的角地。
黑子爭锋相对,落子星位,抢占最后一角。
局势至此归於平稳,若非全程盯著两人落子,伊东稔一定会认为这个棋是黑棋二连星对白棋星小目开局,然后黑棋去点了白棋的三三。
凝眸望著棋盘,伊东稔微抿双唇。
这种看似平静的棋局,往往暗含著惊人的波涛。
毕竟,暴风雨来临前,总是寧静到了极点。
噠。
白棋再一次落盘。
十七·3。
点三三。
“这一步点三三,像是白棋的回礼,白棋在针对,甚至有些报復性质地点黑棋的三三。”
“否则正常来下,这个棋白棋选择在左边掛角,然后拆边构建阵势会更简明些,点三三无疑会將局势打散,致使棋局变得难以掌控。”
“白棋—在回敬黑棋,似是希望於这个局部將先前的战斗延续下去!”
看到白子落下,神宫寺纱那眸光闪动,轻咬贝齿,女孩將手伸进棋筒,捻出子来。
十六·3。
挡。
白棋,十七·4,爬。
“来了!”
伊东稔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白棋再一次將选择权拋给了黑棋,是战是退,皆在黑棋一念之间。
远方传来激越的战鼓之声,风吹过苍凉的大地,黄沙漫捲,遮蔽天日。
只待墨刀出鞘,便是一场昏天黑地的大战!
伊东稔觉得,顾明烛一定不会拒绝这一战。
神宫寺纱那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女孩泛起涟漪的瞳眸。
“如若输了,就先专心神道吧。”
在原业平温和的话语在神宫寺纱那脑海中响起,女孩悄然紧了左手。
咔喀。
棋子碰撞的声音响起。
神宫寺纱那捻出了棋筒中的黑子。
噠。
十七·6。
飞。
棋子落於棋盘,轻轻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