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九域闻言大惊,石勒寨这名字虽然很土,但这可是建州女真的王城。
怎么拿下的?
三日前。
海西女真,哈达部石城。
李如松率领一万精锐明军铁骑,兵临哈达城下。
他遣人入城,向海西女真首领王台传达朝廷詔令一一即刻点选本部精兵,隨他南东进,共击建州!
王台无奈,他已经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只想和明朝正常贸易,管好海西各部。
並不想和建州女真交恶。
而且大明的詔令他也听说了,这是衝著灭建州女真去的。
唇亡齿寒,唇齿相依的道理,他还是懂得,他心中忧虑,便以兵马不足、粮草未备为由,婉言推脱。
李如松会儿才三十一岁,他是被李成梁最为看好的儿子,平时在军中说一不二。
本就脾气火爆。
他本在马水口当参將,此次听闻朝廷发兵女真,心切不已,连连上书,请求能加入此战。
结果据说皇帝还真看到了他的请战奏疏,特批他前去参战。
还派了人给他带话。
“上阵父子兵,尔当为先锋,奋力搏杀,扬我军威。”
於是李如松又借著皇帝的口諭在李成梁力排眾议,先带著军队来到了海西女真,就是像要好好表现一番。
却不想王台如此不给面子。
“真是给你脸了。”
李如松勃然大怒!
他眼中凶光毕露,立刻下令:“传令下去!分兵五路,將哈达城左近百里之內的女真村寨,所有丁壮、马匹、粮草,尽数给老子『请”到城下来!”
明军铁骑奉令四出,不过半日功夫,哈达城外便已是哭喊震天,数千名被强行驱赶而来的海西部瑟瑟发抖,更有大量柴草堆积在城门附近。
城楼上的海西守军见此情景,无不骇然失色。
然后李如松又让他们抱著木柴、炭火前去哈达石城下,当著守军的面烧城。
海西女真见此不知所措,这不是他们这些蛮夷最爱干的事情吗?
怎么明军也开始干了?
他们太清楚烧城墙的威力了,別看城墙是石头、砖瓦做的,看似坚固,但如果被熊熊烈火灼烧长时间灼烧,那么很容易烧塌城墙。
蒙古围攻军堡的时候最爱用这样的办法破城,他们女真也学了去。
却不想,现在这些汉人也学会了。
王台面色铁青,这周围的女真可都是他的部族,一旦损失过多,就算此次抵抗了李如松,那么日后该怎么办?
海西首领,各部落都想当。
“李如松。”
王台站在城头,看著城外被明军控制的族人,听著那隱约传来的妇孺哭喊,脸色铁青,双手死死獴住城垛,指节发白。
李成梁这对父子,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他知道,若再不从,李如松这疯子,是真的敢纵火烧城,权衡利弊之下。
他咬牙切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开城!传我令,点选六千精骑,由大阿哥亲自率领,隨李將军一同出征,征討阿台!”
李如松意气风发地带著那六千“主动请缨”的海西骑兵,与父亲李成梁的主力大军会合。
刚入中军大帐,便见到一个身著女真服饰、年纪不大的青年,正恭恭敬敬地跪在父亲面前,似乎在稟报著什么。
“野猪皮?”
他认得这人。
这人名字让他印象深刻。
取名叫做野猪皮,能不让人印象深刻吗?
虽说民间有贱名好养活的说法,但野猪皮这个名字还是挺新鲜的。
为此,李如松还嘲笑过这人。
哪知道这人不气不恼,反而笑脸相迎,李如松也就不好太过分了。
此刻见他在此,李如松便带著几分调侃道:“哟,这不是野猪皮努尔哈赤么?你不在建州待著,跑到我父帅帐中来作甚?莫不是.:.来刺探军情,给你那远亲阿台通风报信不成?!”
努尔哈赤闻言,连忙叩首,语气恳切:“小人冤枉!我家世代受大明恩典,我祖父觉昌安更是天子亲封的建州左卫都指挥使!我等皆是食大明俸禄、沐浴皇恩之臣民,是自家人!又岂会追隨阿台那等不识天数、悖逆作乱之徒,与天朝为敌?!”
“哼,算你还识些好歹。”李成梁闻言,冷哼一声,脸色稍缓。
他对於努尔哈赤这个人没什么印象,但对於他的祖父爱新觉罗·觉昌安印象深刻。
此人素多才智,处理事务果断。
不同於王果、阿台这样的建州女真,此人懂得发展,也知道交好朝廷。
嘉靖年间,此人便接著大明开市的机会经营抚顺马市,发展农耕。
万历初年,此人又屡屡对朝廷进责,討好朝廷,最终官至建州左卫都指挥使。
这样的人在当下的建州女真中可谓异类。
也因为此人的外交內政得当,其部落发展越发强大,李成梁一直都看在眼中。
“將军容稟,”努尔哈赤见李成梁神色稍缓,连忙道明来意,“小人此次前来,乃是奉我祖父之命。祖父深知阿台倒行逆施,必將败亡,不忍建州左卫基业毁於一旦。故而,
祖父愿为大明內应,相机行事,劝说阿台,迷途知返,归降天朝。”
“哦?”李成梁眼中精光一闪,心中顿时一喜。
“有內应相助?!如此一来,攻取建州老巢古勒寨,岂不是事半功倍?说不定能抢在戚继光之前,夺此首功!”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带著几分审视:“呵呵,想不到觉昌安竟对大明如此『忠心』?为了向朝廷表功,连他那姻亲之情也全然不顾了么?”
阿台是觉昌安的孙女婿,这可是实打实的姻亲关係。
“回將军,”努尔哈赤再次叩首,“我祖父世受国恩,身为天子所封之臣,心中唯有『忠』字当头,岂敢因私废公,有负天子重託?”
他抬起头,目光诚恳:“况且,小人听闻,朝廷对待西北茶马互市之“西番”诸部,
早有明示:夫今番人即大明赤子,西番疆土,乃大明疆土;西番之人,亦为大明之人。西番以茶为命,得生失死。大明皇帝以夷御夷,纳尔內附,藉为外藩,许尔以茶易马,以全生命。尔番每年合当差发,依期纳马,即给尔茶篦,又加尔赏劳。要尔感恩图报,餠力拒虏。”
说到这里努尔哈赤语气越发恳切,“连远在西陆之番部,尚可视为大明子民,我建州女真,世世代代依附大明,恭顺百余年,又如何不能算作『大明之人』呢?既为大明之人,助天朝討伐叛逆,亦是份內之事!”
努尔哈赤这番话,引经据典,说得有理有据,不卑不亢,倒是让李成梁颇感意外。
他这才真正的开始打量眼前这个年轻后辈。
“呵呵,好一张利口!”李成梁抚须赞了一句,“想不到觉昌安那老傢伙,竟有你这般能言善辩的好孙儿!”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好!既然你口口声声自认『大明之人”,那我且问你,你这『大明人”,可敢隨我一道,亲上战阵,征討那叛逆阿台?!”
“小人万死不辞!愿为將军前驱!”努尔哈赤慨然领命。
就算李成梁不提,他也得想办法留在明军之中,这样才方便和祖父他们联繫。
“好。”
隨即几人开始商议作战的计划。
不得不说,李成梁的运气是真的好,他当古勒寨的当天,正好是阿台兵败回城的当天。
三部首领决定依靠古勒寨以及周围山地建立防线,阻止明军。
阿台、王兀堂等首领聚在一起,想到明军那坚不可摧的步兵大阵和炮火,皆是心有余悸,知道野战决计再无胜算。
无奈之下,三部首领只得决定收缩兵力,依託古勒寨寨墙以及周围连绵的山地,构筑防线,固守待援,消耗明军粮草。
同时,他们亦派出数支精锐骑兵,在山外游弋袭扰,企图牵制、偷袭那些即將前来攻山、围城的明军步卒。
他们之前並非不想这样做,但这样太被动,因为明军火炮太多。
一营的兵马,也不过一两千人,便装备大小火炮上百门。
若是等其来攻,还真不好说到底是谁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