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逢时还有一件事情要说。
他略带不解地问,“臣闻陛下似亦有旨意,欲调遣朝鲜国出兵,似有许其向北拓境之意?”
他眉头微蹙,“陛下,朝鲜乃我朝內藩,向来唯天朝马首是瞻。若要其出兵襄助,只需下一道諭令便可,其国主李昖断不敢不从。当年成化犁庭,先帝亦曾下旨调其出兵,其王初时虽有犹豫,然天威之下,最终亦不敢违逆,即刻发兵数万配合。如今大明国威更盛,朝鲜之力反不如昔,何必再以疆土相许,徒增其野心?”
方逢时对朱翊钧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他对於皇帝很多想法颇为无奈,让朝鲜出兵不是什么新鲜事情。
可问题是,朝鲜虽然看著忠顺,但是其在东北和辽东爭夺女真各部的宗主权以及人口的时候,可没有怎么犹豫过。
“因为我是穿越者,整个东北都给朝鲜又能如何?没几年朝鲜就要被日本吊打,到时候朝鲜在东北地区吃多少地都得给大明吐出来。”
“甚至,朝鲜这个国家能不能在战后继续存在,都要看他心情。”
朱翊钧心中自有盘算,这是一石数鸟之计。
在他看来自己这不是便宜朝鲜,自己这算配合小弟一起吞地,之后小弟的地也是自己的。
甚至小弟还可能帮著自己改土归流,帮自己在女真的地盘上建立要塞,开垦农田。
到时候大明再接管,不知道能省多少钱。
但这些,自然不能对方逢时明言。
於是,他换上了一副深思熟虑的表情:“老方此虑,亦有道理。然朕准其向老土部、兀狄哈部拓境,非是无因。”
“其一,老土部、兀狄哈部本就桀驁不驯,常与建州互为犄角,袭扰我边民,其距我朝边境尚远,然距朝鲜咸镜道却近在咫尺。令朝鲜北上剿之,亦是为我朝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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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朝鲜自我朝开国以来,尚算恭顺。此次调其出兵,不能总让藩邦只出力,而无半分实惠。些许土地之赏,亦是笼络人心之道,可激其用命之心。若无好处吊著,其出兵怕也只是敷衍了事,於战局无益。朕许其拓境,那李昖为图实利,必然会倾力以赴,不敢怠慢!”
“其三,也是最要紧的。”
朱翊钧语气加重,“老方,你不可將朝鲜与蒙古、女真相提並论!蒙古、女真皆是塞外游牧、渔猎之民,逐水草而居,其势可东可西,其祸可南可北,难以掌控。然朝鲜则不然,”
朱翊钧用手指点了点桌案上的茶碗。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其国三面环海,北面又与我朝疆土接壤,纵使其国力稍强,亦在朕股掌之间。较之那来去如风的蒙古铁骑、桀驁难驯的女真诸部,朝鲜终究更好驾驭得多!”
此言一出,方逢时彻底无话可说。
.......
“小邦领旨。”
朝鲜国主李昖恭敬的从天使接过了圣旨。
李昖对著一旁的侍从试了一个眼色,其人拿出了锦盒递给了一天使。
那天使將锦盒不著痕跡地收入袖中,脸上那温和的笑容也真切了几分。
他清了清嗓子,对李昖说道:“对了,咱家离京之前,天子还特意交代了一番口諭,让咱家务必亲口转达给殿下,方才只顾宣读圣旨,险些忘了这桩要事。”
李昖闻言,心中更是庆幸自己方才出手大方,连忙再次躬身,恭敬道:“天使请讲,小邦君臣,洗耳恭听圣训。”
那天使收起了笑容,整顿仪容,神色变得庄重肃穆,缓缓传达口諭:
“朕闻朝鲜国素来恭顺,忠勤王事,朝贡不绝,克守藩臣之礼,朕心甚慰。忆昔成化年间,朝廷征討建州女真,尔国亦曾奉詔出兵,襄助大明平定边患,此番忠义,朕与朝廷皆未曾忘怀。”
“今建州余孽復又滋生事端,屡犯边境,侵扰辽东,朕已决意再兴王师,犁庭扫穴,以靖边疆。念尔国与建州接壤,唇齿相依,望尔能体朕心,再发精兵,助剿叛逆,共安东北。”
“尔国既如此忠顺,朕亦绝不亏待。那辽东边外老土部、兀狄哈部女真,向来与尔国北部疆界邻近。朕今日特降恩旨,准尔朝鲜国,日后可相机进取,於老土部、兀狄哈部所据之地,开疆拓土,行『宗主』之权,以彰尔国襄助王师之功,亦为尔国北境屏障。望尔国君臣,能感念天恩,恪守臣节,永为大明东藩,共保海疆万世太平。”
跪在地上的李昖原本只是恭敬的听著,但当他听闻这后半段口諭,尤其是“许你国在老土部、兀狄哈部之地开疆拓土”一句,心臟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心中狂喜之情冲遍全身。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开疆拓土?!
大明天子竟然准许朝鲜北扩了?!
这可是朝鲜歷代先王梦寐以求的事情。
他强忍著激动得发抖的身体,连忙率领群臣再次叩首谢恩,声音都因激动而变了调:“小邦君臣,叩谢天子浩荡皇恩!天恩深重,无以为报!小邦定当倾国之力,助上国扫平建奴!万死不辞!”
他大喜之下,连忙再次吩咐左右,务必將天使一行人奉为上宾,好生伺候,绝不可有半分怠慢!
待送走了天使,李昖立刻召集议政府及六曹堂上官,急赴便殿议事。
所谓“六曹”,便是朝鲜仿照明制六部所设的官署(吏、户、礼、兵、刑、工),只是为示尊卑,不敢用“部”字,故称“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