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淮之形势,实关国家之命脉。如知其为祖陵之密邇,则思培护之当严;知其为京师之通津,则思疏浚之当豫;知漕运关乎国用,则思河务之当修;知壤地切乎民生,则思保障之当急;知堰堤之绵亘,则思上流之当防;知坝闸之布列,则思下流之当泄。”
最后此人还语重心长的对朱翊钧劝諫道:
“观今日之顺轨,当思昔日之横流;观土功之鉅艰,当思保守之不易。”
这封奏疏让朱翊钧第一次见识到了大明的能臣干吏的模样。
朱翊钧默默的记下了此人的名字,打算以后重用。
然后就叫来了陈矩。
他目光注视著陈矩,之所以此时叫他来。
是因为徐爵在今日开始重病了。
基本上快要死了。
据说这几天詔狱的环境格外不好,有水流入詔狱,詔狱排水不畅,竟然变成了水牢,徐爵的身体都泡得出了问题,伤口处有很多虫子蠕动。
朱翊钧对此只能默默同情一下。
“徐爵是你带进詔狱的,眼下冯保案牵扯的人虽然多,但其人依旧是本案重要人证,一旦身死,你这个厂公难逃干係,定然会被弹劾。”
朱翊钧语气平淡道。
陈矩跪伏在地,默不作声,他知道皇帝既然能在这里对他说这些,那么必然对他有所安排,自己不需要担心什么。
朱翊钧见他姿態恭顺,能沉得住气,心中颇为满意。
他话锋一转,问起了一件看似不相干的事:“你可知道,近几年北虏俺答汗西迁青海之事?”
朱翊钧问道。
“此事自然知道,俺答去青海皆因礼佛。”
陈矩开口答道,俺答汗此时拥兵十多万骑兵,此时的蒙古可谓大明的头號强敌。
任何一个关心国家大事的人都不可能不关注这位带著蒙古重新復兴的神君。
“不错。”朱翊钧微微頷首,“俺答晚年向佛,此事我朝亦曾顺水推舟,赐予佛经,以为可以感化其心,消弭边衅。”
朱翊钧说著露出笑容,“前两年,他为朝拜西番活佛,不惜千里迢迢,借道我大明甘凉之地,远赴青海,与那三世达赖喇嘛索南嘉措会盟於仰华寺,那寺名,还是他向朝廷求来的。”
他自然得笑,果然,明君到了晚年都会昏头。
不管是中原君王,还是蒙古大汗都是如此。
俺答汗这个人可能是老了,空虚之下开始信仰宗教,俺答封贡之后,还向大明求取佛经。
大明百官商议之后,认为这是一件好事,或许能消除这位蒙古大汗的杀气,对於两国和平有好处。
於是赐了不少佛经。
其人还在西番僧侣阿兴喇嘛的劝说下对西藏佛教產生了嚮往。
於是邀请藏传佛教格鲁派大活佛,第三世达赖喇嘛索南嘉措驾临蒙古。
为了见这位活佛,俺答汗居然魔怔到出兵瓦剌,打算征服瓦剌之后,绕道去青海朝圣。
结果尷尬的是打输了。
於是又舔著脸求明廷,允许其借道甘肃行往青海。
明廷在万历六年答应了这件事情。
俺答率领自己的大小领主借道甘肃去了青海,和活佛索南嘉措在青海的仰华寺见面,这个仰华寺,还是俺答汗请求明廷赐名得来的。
之后他们在当地举行了大法会。
在会上,以俺答为首的蒙古右翼大小领主及部属拋弃萨满教,皈依藏传佛教,並当场有上千人受戒,大量贵族子弟出家为僧。
还约定改革殉葬等旧俗,制定戒律。最重要的是確立索南嘉措和俺答的施供关係,索南嘉措赠俺答以“转千金法轮咱克喇瓦尔第彻辰汗”之號,这个號属於忽必烈的汗號。
俺答则授予索南嘉措“圣识一切瓦齐尔达喇达赖喇嘛”的称號。
说白了,两个人在青海相王,互相追认对方的法理,上演了一出东方版丕平献土。
终於到了万历八年,俺答汗才想起来回家。
而这就给了朱翊钧很大的操作空间。
“佛法能化人,信眾之虔诚,力量不可小覷。”朱翊钧语气变得幽深,“既然俺答汗与蒙古诸部如今篤信藏传佛教,尊崇活佛……那有些东西,便更显珍贵了。”
陈矩听得不明所以,但接下来的话,却让陈矩一惊。
朱翊钧目光锐利地看向陈矩,下达了一道石破天惊的密令:“陈矩,朕命你,即刻亲率一队最可靠的心腹,秘密赶赴陕西凤翔府法门寺!”
“法门寺塔下地宫,供奉有释迦牟尼佛真身指骨舍利。”
他压低了声音,“你到后,设法开启地宫,將其中供奉之影骨取出,秘密交予陕西巡抚,命其择一稳妥时机,重修寺塔,將影骨重新安奉,並可適时宣扬,容许藏地、漠南、漠北之僧俗人等前来瞻仰朝拜,以彰显我大明抚驭万邦、敬奉三宝之德。”
“至於那枚....真正的佛祖指骨舍利,”
朱翊钧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你务必万分小心,秘密取出,用锦匣妥善封存,绝不可有丝毫差池、走漏半点风声!绕开一切耳目,亲自將其带回京师,密呈於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