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辟入里!』——他心中只剩下这四个字。
寥寥数语,便將君权天授巧妙的引申为主权在民。
这便是这位名相真正的厉害之处么?
不仅拿天压他,还拿祖宗压他,甚至还拿老百姓压他。
这三个里面你总得顾忌一个吧?
厉害,太厉害了。
直到御座旁侍立的孙德秀以极轻地咳嗽一声,朱翊钧这才如梦初醒。
他定了定神,看著仍躬身拜伏的张居正,心中百感交集。
朱翊钧缓缓站起身,亲自走下御阶,来到张居正面前,伸出双手將他扶起。
“先生快快请起,”
朱翊钧语气带著前所未有的诚恳,“先生金玉良言,朕,知错了。”
话虽如此之说,但朱翊钧心中的骇然却久久没有退去。
“这便是歷史名相的说话水准吗?这么看的话昨天奏对张居正还是颇为克制的。”
“若他真想要反驳我,怕是能当场说得我哑口无言。”
朱翊钧回想到了自己之前和张居正的那些交易,以及提出的要求,一时间竟然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看来张居正对自己这位皇帝是真的好。
不然真要使出力气反对,他的那些想法早都被喷得无话可说。
一时间,他居然对张居正有了一种莫名的感激之情。
张居正能做到这一步是相当的不容易了。
对此,他再清楚不过,毕竟张居正的行事风格就是锋芒毕露。
因而在官场上得罪了不少人。
据说高拱死前恨不得带著张居正一块走。
也是因为如此,张居正一死,反攻倒算便来了。
不仅是万历皇帝在背后推波助澜,更是因为张居正活著的时候就得罪了一大片人。
要知道,张居正的贤明是后世才认可的,但在古代,张居正就和王安石一样,在很长一段时间內,其名声是很不堪的。
属於褒贬不一,甚至贬义更多的一类人。
身败名裂才是其死后的最真实的写照。
盖因两人生前的所作所为就已经引起了公愤了。
这让朱翊钧的心里面都有些负罪感。
毕竟他可是打算把张居正当作改革工具人和挡箭牌来用的。
可偏偏张居正居然开始诚心对他。
“不过......我亦非寡恩之君。今日许他『相位』之名,予他统领百司、推行新政之权,使其得以施展抱负,名垂青史,这亦算是君臣际遇,天高地厚之恩了吧?』”
想到这里,朱翊钧心中一点点因利用而起的微末不安,立刻烟消云散。
他又恢復了以往的从容。
朱翊钧握著张居正的手臂,脸上真挚的神色显露於形,诚恳道:“先生,我国朝之新政,大明之振兴,今日起,便全权託付於先生了!”
张居正好似也为天子所动,再次深深一躬,语音沉稳而坚定,带著不容置疑的决心:“承蒙陛下如此信重,臣,敢不鞠躬尽瘁?臣必以这残病之躯,辅佐陛下推行新政,力开万世太平,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丹墀之上,一老一少相谈甚欢,只留下跪著的科道和通政司官员们一脸惨澹。
文武百官则默默看著这一幕,心情格外复杂。
张四维眼中更是火热,手紧攥著,嫉妒在心中生根。
这一幕是多少大明文人梦寐以求的。
然而主角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