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子,逆子,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一个逆子,你真是不如潞王半分。”
“母亲终於说出心里话了。”
朱翊钧忽然开口了,他的语气不同於李太后的愤怒,反而显得很平和,这让周围的太监侍卫都显得有些惊讶。
尤其是孙德秀、张宏等人,他们都以为皇帝今日异於往日,必定会与太后硬刚。
却没想到皇帝的情绪竟然如此的稳定,这让几人紧绷的神经鬆弛下来。
“心里话?什么心里话?”听闻朱翊钧开口,李太后虽仍处在盛怒之中,可心底莫名地鬆了一口气,好似儿子愿意交流,便还有挽回的余地。
“自是潞王,母亲偏爱潞王久矣。”
“欲废我立潞王为帝久矣。”
“等我犯错,藉口废我久矣。”
“如今总算是得偿所愿,心中窃喜,於是迫不及待,行废立之事。”
“不是吗?”朱翊钧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他的话如一把锋利无比的刀,直直地戳向李太后的心臟。
每一个字,都像带著倒刺,划得她的心千疮百孔。
“混帐,你这孽障到底在说什么?本宫何时说要废你?”
李太后气得浑身剧烈颤抖,双眼圆睁,她抬起手,指著朱翊钧,手指抖得厉害。
周围的人则是大气都不敢出,在这死寂的氛围中,不知是谁率先膝盖一软。
“扑通”一声跪地,仿若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引得周遭眾人纷纷效仿。
眨眼间,乾清宫外,除了那对隔阂深厚的母子,其余人皆已屈膝跪地,低著头,身子微微颤抖,不敢直视这剑拔弩张的一幕。
所有人都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以及眼睛戳瞎。
李太后欲立潞王为帝?
他们为什么要听到这些?
这些是他们该听的吗?
“儿臣认罪,自以为失德,不似人君,愿禪位於母亲钟爱的潞王,我的好皇弟,大明的好贤王。”
朱翊钧仿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管不顾周遭眾人的惊愕,也不理会李太后此刻几近落泪的神情,自顾自地说著,旋即乾脆利落地跪了下来。
“好好.....好,本宫便如你所愿,这就废了你这......”
“太后您慎言啊。”
李太后话还没说完,便被人拉住,贴身宫女苦苦相劝,却被李太后推开。
宫女差点摔倒在地,却仍不死心,还想再上前。
“太后息怒。”
见此,周围的人连忙叩首,纷纷劝阻。
李太后胸脯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喘著粗气,好不容易深吸两口气,平復了些许情绪,正准备对朱翊钧说什么,却又被人从身后稳稳拉住。
她回头望去正要怒骂,只见陈太后不知何时匆匆赶来,脸上掛著关切的笑容,柔声道:“妹妹彆气了,咱们先回宫,有什么事情明天说。”
陈太后一边说著,一边轻轻拍著李太后的后背,试图帮她顺气。
还不忘对著跪著的朱翊钧训斥道:“陛下莫要再气你母亲,还不快给你母亲道歉。”
虽是训斥,但配合陈太后的表情,这话竟让人觉得是在哀求。
朱翊钧沉吟片刻,决定顺水推舟,“儿臣知错了,望母亲莫要生气,保重身体。”
“儿臣所言皆冯保告知,鬼迷心窍,方才当真。”
陈太后听了这话,脸色好看了不少,她连忙笑著对李太后道。
“妹妹你看,钧儿知道错了,便饶过这一次吧。”
“冯保这离间天家的狗才也被伏诛,莫往心里去。”
“我那宫女最近学会了一曲新剧,正好我们姐妹欣赏一番。”
陈太后拉著李太后,还给周围的人宫女太监使眼色,让她们帮著自己。
“妹妹,你就听姐姐这一次吧。”陈太后见拉不动,便盯著李太后正色道。
李太后望著陈太后,眼眶泛红,嘴唇动了动,似有千言万语,却又被这一声“妹妹”堵了回去。
她回头再看一眼朱翊钧,见儿子仍跪在地上,无动於衷,心中又是一阵刺痛。
犹豫片刻,在陈太后的搀扶下,缓缓转身,一步一步朝著慈寧宫的方向走去。
身后,乾清宫外依旧一片死寂,眾人跪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目送两位太后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