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说回来,这次我等、乃至外朝大臣便不用上述请罪了吧?”
“毕竟这日食天象已经有人担责任了。”
张四维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了顿,神色忽然复杂道:“大明建国以来,日食的情况並不少见,每次出现,或皇上下詔罪己,或诸臣上述请罪。可这一次,天子竟借日食之名杀人。”
张居正沉默不语,神色凝重。
天象示警,本是为了约束君王的行为,督促其反思朝政、施行仁政,而非成为君王肆意诛杀异己的藉口。
在他看来,这绝非好事。
......
“干得不错,朕甚为欢喜。”
暮色如纱,悄然笼罩乾清宫。
朱翊钧一身华服,神色愉悦,踏入殿內,靴子踏在金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事情远比他预料的要顺利,他尤其讚赏孙德秀。
之前考虑的確欠妥当,在乾清宫杀人,自己怎能安心居住?
冯保那血腥味恐怕在宫里面都一时半会儿散不了。
“皇爷,冯保既然已死,当少杀戮事,儘快安定宫內,避免波折。”
陈矩上前一步,躬身劝諫,声音沉稳而恳切。
“此次杀冯保,司礼监、御马监等处皆有人目击,影响甚坏,人心不安。”
张宏也拱手进言,神色忧虑。
朱翊钧微微頷首,对二人的建议表示认同:“便如你等所言,其党羽便去打发到南京守皇陵,贪污、敲诈等赃款尽数抄没,运到內库。”
他稍作停顿,目光变得愈发锐利,“还有,那就是儘快掌控手中各部,要如臂指使。”
“这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亦或是朕之天下或有爭论,但在这皇宫內,须得是朕的天下。”
“管好你们的手下,不要让宫里面的事情传得到处都是。”
“要是走漏了风声,朕拿你们是问!”
皇帝的声音虽平淡,却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一股无形的压力,瀰漫在殿內。
让三人不自觉的低头称是。
朱翊钧看著俯首的三人,心中顿觉畅快。
司礼监、御马监、东厂。
宫內政治、宫內的兵权、百官之监察尽被他所掌控。
接下来.....
“让那逆子给本宫滚出来。”
“胆大包天,年纪轻轻,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就只学会了杀人。”
一声呵斥打破乾清宫沉寂的氛围,也惊得朱翊钧身体一颤。
这是原主万历对其母亲发自內心的害怕。
这身体本能的恐惧,如跗骨之蛆,让他下意识地瑟缩。
孙德秀、张宏、陈矩头低得越发厉害。
其中张宏已是汗流浹背。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他是御马监掌管。
若皇帝胆大包天,让他领著人驱赶皇太后,他奉召还是不奉召?
这种事情他此前从未想过,但是经杀冯保一事之后,他忽然觉得,或许没什么事情是这位天子不敢干的。
人压抑得越久,可能疯起来就越厉害。
谁知道天子会干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来。
但不管是什么事情,到最后倒霉的肯定不是天子,首当其衝的就是他。
“该死,我怎么就鬼迷心窍选了御马监?哪怕东厂也行啊。”
张宏在心底疯狂懊悔,恨不能时光倒流,不去摊这浑水。
“皇爷,万不可与皇太后有隙啊。”孙德秀壮著胆子,声音发颤地劝道,“不然外朝譁然,友邦惊诧。”
他也怕皇帝不理智。
“臣闻天子以孝治天下,孝则家和,家和则万事兴旺。家事不兴,国以何安?”陈矩也拱手进諫,神色凝重。
然而,他们的劝諫,在李太后愈发激烈的叫骂声中,如沧海一粟,瞬间被淹没。
“给我出来,敢密谋杀冯保,却不敢出来见我这个娘吗?”
“来人,给我把这几个宦官拖下去,我看谁敢拦著我进这乾清宫。”
朱翊钧默默地听著,忽然冷呵一声。
“走吧,去向母后道歉。”
阴晴片刻,朱翊钧做出了理智的决定,他知道自己目前还不能翻脸。
他心里清楚,儘管自己手握司礼监、御马监、东厂,但在这场政治博弈中,仍不能与李太后彻底翻脸。
政治斗爭如同一场复杂的棋局,讲究规则与策略,对有些人可以雷霆手段相向,对李太后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