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公孙可及笄那日,四个姑娘偷偷用硃砂在他眉心画了朵歪歪扭扭的梅;
想起凌鎩突破开天境时,慕雪默默替他挡下八十一道天雷,自己却在塌了半边的洞府里昏睡半月;
想起古铃儿第一次杀人后缩在他床角,把染血的短刀藏在枕头下整夜发抖。
“赵大哥尝尝这个!“
王浅浅突然捧著新摘的玉髓果凑过来,清甜汁水溅在他手背。
少女们嘰嘰喳喳围上来,古铃儿往他发间插了支雪绒,公孙可正用银丝编著新的剑穗。
慕雪悄悄把温好的酒盏推到他面前,凌鎩抱著剑靠在廊柱上,月光將他冷峻的轮廓镀得温柔。
似乎这些人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不需多言,大家也都是永远的家人。
如此的温馨,而又不想破坏掉这里的一切。
面板突然弹出猩红的倒计时
【00:04:59】。
赵燁猛地攥紧酒盏,琉璃杯沿裂开细纹。
雪里忽然抓住他的衣袖,漆黑瞳孔映著漫天星斗:“师尊,要下雨了。“
十年前那个雨夜,正是这句话让他把浑身湿透的小女孩带回了山门。
“检测到情感波动异常,启动强制...“系统机械音未落,赵燁突然挥袖扫落面板。
虚擬屏幕在半空碎成光尘,倒计时却仍悬浮在视网膜上。
他发疯似的冲向藏书阁,颤抖著翻开《山河志》最后一页——那是十年前他尝试教姑娘们写字时,古铃儿歪歪扭扭画下的全家福。
“赵大哥!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古铃儿的声音在阁楼外响起,赵燁慌忙用衣袖按了按眼角。
四个姑娘提著灯笼涌进来,暖黄光晕里,王浅浅正踮脚去够最高层的典籍,公孙可的银丝缠著书卷轻轻落下,慕雪低头整理被翻乱的书架,凌鎩的剑穗扫过泛黄的书页。
倒计时【00:00:30】,赵燁突然抓住慕雪的手腕。
少女猛地抬起眼眸,眼中满是愕然,映入她眼帘的是赵燁深邃眼底那仿佛隨时会湮灭的点点星光,脆弱而坚决。
“倘若这世间山河顛覆,天地不存……”
赵燁的话语在喉咙间艰难地徘徊,最终只化作一声低沉的嘆息。
雪里紧握住他那只在寒风中显得异常冰冷的手,眼中闪烁著不容置疑的光芒:“只要师尊在的地方,就是我心中永恆的归宿。”
“赵大哥,无论岁月如何更迭,我们之间的羈绊,永远如同家人一般,不可分割……”
少女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如同春日里最温暖的阳光,穿透了赵燁心中的阴霾。
在这最后的十秒倒计时中,赵燁拼尽全力,试图以灵力撕裂虚空,寻找一线生机。
然而,他愕然发现,自己经脉中流淌的,不再是单纯的灵力,而是这些年里,那些姑娘们无私渡给他的、充满生命力量的本命真气。
它们如同涓涓细流,匯聚成河,温暖而强大,却也让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与无力感中。
系统的警告声在识海中轰鸣,如同末日的丧钟,震耳欲聋。赵燁的目光逐一掠过身旁的女子,只见古铃儿发间的萤草逐渐暗淡,仿佛隨时都会隨风而逝;王浅浅的裙摆轻轻摇曳,最终化作点点光芒,消散於无形;公孙可那如瀑的银丝,也在这一刻失去了光泽,变得脆弱不堪……
这一幕幕,如同锋利的刀刃,深深刺痛了赵燁的心。他明白,自己所能做的,或许只是珍惜这最后的时光,与她们共同面对即將到来的命运。
雪里突然扑进他怀里,鬼气凝成的身体正在透明:“师尊,要记得……“
天地归於寂静时,赵燁掌心只剩半块丸。山门外新雪初霽,十年光阴碎作满目苍茫。
————
赵燁猛地从玉榻上坐起,后背重重撞在雕床栏上。
冷汗浸透的中衣紧贴著皮肤,指尖掐入掌心传来的刺痛感让他恍惚意识到,身下是朱雀纹的云锦软垫,而非藏书阁冰凉的青玉砖。
“师尊?“帷幔外传来慕雪清冷的声音,烛火映出她执剑守夜的剪影。
赵燁掀开纱帐的手抖得厉害,月光从雕窗欞斜斜切进来,正落在凌鎩倚在门边的玄铁重剑上——剑穗是慕雪为他新编的流云纹,银丝在夜风里微微晃动。
古铃儿蜷在窗下的藤编摇椅里打盹,发间还粘著几片未摘净的萤草。
赵燁近乎贪婪地凝视著少女们鲜活的轮廓,直到王浅浅端著药盏从迴廊转进来,裙摆扫过门槛时带起一串清脆的铃音,他才真切感受到血液重新在血管里奔涌。
“赵大哥做噩梦了?“
公孙可的银丝无声缠上他手腕,灵力如春溪般缓缓注入经脉,“真是罕见,赵大哥这样无敌的人,居然也会做噩梦害怕什么……“
赵燁反手抓住少女皓腕,指尖按在她跳动的脉搏上。
真实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与梦中消散成光点的触感截然不同。
想到了先前的噩梦,赵燁忽然有种恐怖而惊悚的想法。
因为在这之前,饕餮牛蛟的出现,也是一场噩梦的预兆!
“现在是什么时辰?“
声音沙哑得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子时三刻。“
慕雪掀开药盏氤氳的热气,露出底下猩红的汤药。
近些日子,她们在丹道药理方面有了突破,也学会了许多药理方面的知识。
“雪里说感受到你灵台震盪,特意取了......“
话未说完,寢宫地面突然剧烈震颤。
凌鎩的重剑嗡鸣著飞出剑鞘,古铃儿惊醒时打翻的茶盏悬在半空,琥珀色的茶水凝成诡异的球状。
赵燁瞳孔骤缩,这场景与梦中倒计时启动时的空间凝滯完全重合。
猩红的数字突然在所有人视网膜上跳动。
【00:04:59】
“別看!“赵燁嘶吼著挥出结界,却见雪里从樑上飘落的身影已经开始透明。
少女怀中的《山河志》哗啦啦翻动,停在画满稚拙涂鸦的最后一页——墨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
系统面板在虚空炸开无数裂纹,机械音混著嘈杂电流响起。
【检测到非法进程...记忆锚点损毁率39%...】
“锚你大爷!“赵燁突然爆发恐怖一拳,霎那间金光贯穿光幕,狂暴的道纹瞬间爆出刺目金芒。
虚空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赵燁不会再给这东西任何机会,既然自己的系统能镇住对方一次,就肯定还有第二次!
霎那间,他翻身一步跃起,浑身上下都爆出血色的寒流冲刷四方。
蚀骨的寒雾竟冻结了部分代码流,並且在周围地面凝结出一片片的血色冰晶。
公孙可袖中的星陨剑忽然飞出,霎那间来到赵燁手心。
他对著前方的系统面板轰然斩下蕴含完全道理的一剑。
霎时间,整个静止的世界忽然崩碎了开来眾人都恢復了意识,却都看向不知何时来到眾人身边的赵燁。
而就在此时,对天道最敏感的雪里忽然颤抖,声线却带著颤:“这些是...世界架构的基础符纹?“
她看到了这些代码,却根本看不懂,但她觉得其中每一个字符,都可以连这个世界的天道也能摧毁。
赵燁突然想起白天程式设计师们的对话,冷汗顺著脊樑滑落。
自己,或许做了个不得了的事情,如果真让那个人修復了自己这个bug,自己所创立的一切都会消失。
这种事情绝对不可以发生!
他並指划开掌心,带著魂血的金纹浮现在空中:“可儿,借你的本命剑一用!“
“赵大哥!我就是你的剑,斩吧,我们一直跟隨你——“
公孙自然未曾流露出丝毫拒绝之意,任由星陨剑在赵燁手中舞动,绽放出一朵朵绚烂的剑,犹如夜空中最耀眼的星辰。
寢宫的樑柱之上,密密麻麻地浮现著古老的刻痕,那是公孙亲手鐫刻的防护之阵,蕴含著超脱系统束缚的非凡力量。
这力量,是他日积月累、一点一滴地积蓄而来,终於在这一刻达到了圆满之境,与系统代码產生了激烈的碰撞,仿佛天地间的规则都在这一刻为之震颤。
与此同时,雪中的鬼气猛然间暴涨,那位少女化作万千幽蓝的蝴蝶,翩翩起舞,向著结界的裂缝扑去。
蝶翼轻舞,遮蔽了视线,就在这一剎那的迷濛之中,赵燁隱约看见倒计时数字的后方,浮现出一片浩瀚无垠的数字海洋,神秘莫测,令人心生敬畏。
“终於,找到你了。”他猛地一握拳,胸口处仿佛心臟跃动的位置,竟虚幻般地碎裂开来,显露出一颗飘渺不定、虚幻存在的心臟,取代了实体心臟的跳动。
这,是他拼死一搏的禁忌之术,將体內沉睡的灵力之海瞬间引爆,令其膨胀至原先的数倍有余。
那一刻,系统的承受界限如同脆弱的薄冰,被这股狂暴的灵力洪流无情撕裂,现实与数据的边界在轰鸣声中模糊不清。
意识逐渐涣散,赵燁的手紧紧抓著四位女子传递过来的魂血,那温热中带著决绝的力量,是他最后的依傍。
系统的警报声如烈焰般炙烤著他的识海,將一切染成触目惊心的猩红。
在这无边的黑暗中,一阵键盘敲击声由朦朧的远方渐渐清晰,如同死神的脚步,一步步逼近。赵燁,带著满腔的不甘与坚持,迎接那未知的终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