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官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造福一方,还是仅为功名利禄?
在千年官场文化中,“当官”二字始终裹挟著复杂的人性博弈。明代汪汝达守著“常俸”,拒绝罚金的廉洁操守,与清代徐其耀“以利益为唯一目的”的贪腐逻辑,共同构成了中国官僚体系的双面镜像。
古人云:“受禄之家,食禄而已,不与民爭业”,但现实中,“千里做官为吃穿”的世俗认知与“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的士大夫理想始终在撕裂中並存。
权力如镜,既能照见方志敏“怀表钢笔无余財”的清白,也折射出当代官吏为田赋造假不惜族诛的疯狂。
或许正如黄河改道般,官场文化的净化需要时间冲刷,但每个选择执印者都该谨记,官职的重量不在冠冕,而在托起这份冠冕时,掌心是否沾染著泥土的芬芳、眼中是否映照著星火的微光!
书房中一片静謐,孙文博暗自焦急,额头冷汗渗出,喉头上下滚动,午后日光將海瑞瘦削的身影拉长投在窗上,那影子竟比暮春的雷云更压的人喘不过气,孙文博拽著李乐知衣角的手都沁出汗来。
李乐知垂目望著砚台里半乾的墨跡,想起房名清告诫自己的谆谆话语,想起父亲佝僂著腰站在窗外偷看自己秉烛夜读,想起来到这个世上所见官员的贪墨成风......一切的一切都凝作此刻指尖掐进掌心的月牙痕......
我做官是为了什么?
命运把我送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难道我就就这样平凡的老去?然后去下一个轮迴?
下一个轮迴呢?也是这般吗?
周而復始,无穷无尽的平凡?
眼前浮现出英雄纪念碑下英勇的魂灵、襁褓中的婴儿在废墟上啼哭、圆明园的残垣断壁灼烧的火痕、中华民族的百年屈辱,恍惚间,他猛然看到了煤山寿皇亭边那棵槐树,一个身穿明黄龙袍之人说出那句“任贼分裂,勿伤百姓一人!”
李乐知心中一震,如遭雷击,仿佛听见歷史的迴响:不为名利,只为苍生!
“承蒙大人不弃,学生愿效犬马之劳!”
孙文博汗出如浆,听到李乐知此言,仿佛虚脱了一般,委顿在椅凳上,好像看见了李乐知被官僚士绅抄家清算的一幕,心中大叫,完了......
海瑞目光微动,轻声道:“土地改制之事凶险莫测,一个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復之局,你可是想好了?”
李乐知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绝:“民为邦本,本固邦寧。纵使粉身碎骨,也要为百姓谋一线生机!”
想到自己今年要赴秋闈,又道:“学生便以两月为限,助大人將这土地兼併之事理出个头绪。”
海瑞微微頷首,沉声道:“你可要知道,你选的这条路凶险万分,他日出了事情,我可保不了你,你回去再思量一番,如果决定,明日开始便来府衙点卯,镇抚司和县衙那边暂不要去了......”
出了府衙,孙文博终忍不住抱怨道:“乐知你可知那土地改制之事是何等凶险?去年松江府同知清丈田亩时,在顾家庄查出七百亩诡寄田,次日便溺毙河道,仵作说是醉酒失足,可那同知平日分明是滴酒不沾!这些豪强连清田簿册都敢烧,那同知死后,松江府府衙走水,数年来年来丈量文书尽成灰烬,你道是意外?”
李乐知听著耳边孙文博言语,心中却想著自家老子便在户部,土地清查跟户部脱不开干係,记载人口户籍、土地分配等情况的黄册,便是由户部管理。
土地清查的具体执行涉及专业分工,如清丈过程中由算手、弓手等技术官吏负责测量,南京户部不仅制定清丈规范,还通过工部铸造盐引铜版等技术支持,確保土地数据的权威性与赋税徵发的合法性,这种制度化的管理体现了南京户部在明代土地行政体系中的枢纽地位。
李乐知深知其中利害,想著晚上回家,要跟自己老子好好商议一番。当下还是要去镇抚司和江寧县衙,分別跟房名清和孙文璋说一下这事。
镇抚使书房內,檀香繚绕的案头“啪“地炸开声脆响,房名清手中茶盏重重顿在黄梨木几上,茶汤溅出三寸:“好你个李乐知!海笔架的船你也敢攀?回去问问你父亲,清丈田亩是户部都绕著走的烫手山芋,你倒上赶著往火坑里跳,稍有差池便是满门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