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顺路,林江便无了推诿之由,在灵空的连声道谢中询问起山寺状况。
谈及此处时,灵空神色略显凝重。
稍作迟疑,他才缓缓开口:
“当年我离寺时,方丈身躯已每况愈下,每日走几步便觉费力。而今离寺数载,听闻他卧床不起,我遂寻访良医,图治其疾。”
语毕,灵空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眼下在此议无益,治疾之事,待面见病人再论不迟。”
林江察觉和尚似言未尽,必有心事萦怀。
“灵空大师,既已相邀,何不畅言?”余温允含笑而问,“推三阻四,不美不美!”
灵空听闻此言,终究还是深深地叹息一声,道:
“贫僧其实已被明德寺逐出山门,此番回去,亦不知山门是否会接纳我。”
“啊?”
此言一出,却是让周围的众人全都惊愕不已。
就连一二三都忍不住发问:
“你既然都被赶出来了,为何还要给那方丈找大夫?”
“虽说被赶出来了,但方丈对我有恩,我可不是无恩无义之人,方丈受难,我自然要想办法帮他!”
灵空话语铿锵有力,听来全然不似虚话。
林江正欲开口,小山参便从他的袖口悄然探出头来。
她满脸疑惑地盯着灵空,问道:
“我听闻和尚被逐出山门多是犯了事,你犯了何事?”
听到这话的灵空也是一惊,他目光直接落到了林江袖口当中的小山参上:
“妖物?”
“堂倌。”
“堂倌就好。”灵空点了点头。
“我猜大师你是难以抑制心中杀念吧。”林江伸手轻抚着小山参那依旧困惑的脑袋,脸上仍挂着半分不变的浅笑:“正常僧人,哪怕再极端,遇见鬼祟之时,口中也不会扬言将其打到灰飞烟灭,如此行径,太过有违慈悲之心。”
灵空道:
“妖物有心有志,那便早就可以获得堂倌之证,就像是公子身边跟着的这位,一看就眉清目秀,应当是了不得的灵物。”
小山参听到这话之后,也是一下子就掐起了腰,洋洋得意的抬起了脑袋:
“嗯!算你有眼光!我可是天下顶好顶好的宝贝!”
林江安抚下来了小山参,又是转头看向灵空:
“那今天这鬼新娘呢?她虽然一直没拿堂倌证,可你也瞧见了,她本质并不坏,也没伤过他人。”
灵空沉默了。
坐在马上的身躯微微晃动,竟有些难以稳住了。
良久无言,众人也不着急,一边骑马,一边静静等候。
一路静候至踏云霞下的镇子显现,灵空才长叹一声:
“贫僧,曾被方丈说杀心太重。”
“瞧得出来。”林江道:“是因为原来有妖物对你做过凶煞事吗?”
灵空脸上露出苦笑,随后摇了摇头:
“没有。”
“没有?”
林江皱起眉头。
“当年方丈从战场上救回贫僧之际,便言明贫僧这副皮囊之下,潜藏着一颗杀心,他称贫僧为人鬼,说是被贫僧掌过之人会化作人伥,随贫僧而行。为消除贫僧身上的大杀念,才传授贫僧心经。”
灵空望着林江,悠悠长叹,轻声道:
“施主想必知道,杀人之后皆能将其化为伥,如此杀性极盛,直惹得人思绪纷乱。”
林江默想起自己内视宫殿中的那群伥鬼,如今柳芳月正带着他们读习书文。
其面色微微变幻,僵硬地点了点头:
“如此看来,杀性确实挺大的……”
“最初研读心经时,倒还能感受到身心平静,可越是到后来,就越难以控制心中的欲望,仿佛我除了吃、喝、睡之外,还有一项难以抑制的需求——那便是杀生。”
灵空低头看向自己掌心:
“贫僧断然不会取他人性命,只不过偶尔会与一些不良寺人结伴开荤,狩猎杀生之事皆由贫僧承担,以此满足心中的渴望。
“然而,贫僧这般行径,又哪里是明德大寺所能容忍?刚开始杀兔子,后来杀鹿,再后来杀熊。贫僧唯独只能保证尽快杀了它们,让他们少受痛苦。
“终于一日,寺庙戒律僧发现了贫僧的行为,打算废除贫僧道行,并逐出山门。若非方丈慈悲为怀,贫僧如今怕只是个废人了。”
“所以,下山后你就专挑那些没有堂倌证的妖物下手?”
林江忽然开口,语气轻描淡写。
正自述过往的灵空,突觉浑身袭来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他侧头看向林江,只瞧见那俊俏少年郎正笑呵呵的看着自己,面带笑容,全无半点异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