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云遮月,阴风阵阵。
后生用铲子刨开初春冻得坚硬的地面,又用脚扫了扫尘土,露出了下面埋著的棺材。
他微微打了个颤,回头看向僱主:
“大老爷,挖出来了……”
“好,好。”
有个老倌蜷缩在木椅上念叨,身体缩成团,他周围杵著三五个短打汉子,粗布褂子被山风吹得鼓胀。
丈余开外斜摆著把略秀气的交椅,歪坐著个新娘,红盖头下只露著双手,白惨惨的,蜡浇就般纹丝不动。
老人溺爱地看了眼身边新娘,嘀嘀咕咕:
“我家鹃儿最爱相貌俊俏的,他林家这后生合適得很啊。两家合適,合適!”
挖棺材的后生不敢说话。
沈家老爷歷来有些疯癲,女儿死后更甚,说是请了道爷做防腐,保尸身三月不腐,非要寻冥婚配,想找个小伙子在阴间伺候女儿。
可沈老爷不要鰥夫,定要活人殉葬,饶是银钱给得再多,也没人愿把性命交代在此处。
正巧碰上镇里最俊俏的林家后生新丧,便来开棺配婚。
若非那场灾祸让林家老小死绝,只剩古稀之年的林老头,依著那群林家人的烈性子,知道有人掘了自家祖坟,今夜不见血绝收不了场。
壮汉们鱼贯下墓,將楔子插入棺底,麻绳顺缝隙探进去猛力一拉,棺材应声而出。
按规矩,林家少爷此番算入赘,往后得唤作沈家的林少爷,自然不能埋在林家祖坟角落,须得迁入沈家坟地。
好不容易把棺材抬上地面,几个汉子汗透重衫,更觉初春夜风冷得邪乎,打著旋儿往脖颈里钻。
这勾当实在损阴德,若非沈老爷出手阔绰,谁愿半夜三更来掘人坟塋?
眾人分立两侧,对准棺缝下压撬开铆钉。
棺盖缓缓滑落地面,发出闷钝响声。
“扶我过去。”
沈老爷颤巍巍从椅上起身,短衫汉子忙上前搀扶。
蹣跚的行到那棺材旁边探出脑袋,往里面一看,立刻眉开目笑了起来:
“俊!真俊!和我家鹃儿正合適!合適!”
验完尸体的沈老爷非常满意,直接就招呼著把林少爷抬出来,后生也趁著这机会凑了过去,小心翼翼往棺材里面看。
只见那当中躺著个少年郎,眉间清明,如剑似星,除了脸色稍微显得有点白以外,完全看不出来是个死人。
確实要比他这时常干粗活的生的漂亮。
接下来该背尸体了,可一眾人都有点怕,沈老爷眼眉唰一下就竖了起来:
“死人又不能掐你脖子!谁给他背出来,多赏一两银子!”
一两!
后生一听眼睛亮得夜猫子似的,心里害怕顿时消了几分,仗著离得近,第一个靠近棺材,再看那死了的富少爷,活像灿金的財神爷。
一两就是十钱,够好几十斤白面,好几百斤米粮。
能吃……反正能吃很久!
到了棺材旁边,自上向下往里看,寻找適合抓的地方。
瞧见那上好的绸子,腰间的玉佩,各个都是昂贵的宝贝。
以及……那个正在盯著后生一直看的眼睛。
眼睛?!
財神爷开眼了?
不对!
“诈尸了!”
后生撕心裂肺的惨叫直接把汉子们和沈老爷也都惊得侧了目。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看向了那口红木的棺材。
只看那棺材的外壁,
探出一只手来。
……
林江头晕目眩。
他早些时候刚看完病人的病歷,实在是累了,就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等再醒来,就感觉周围的风冷,耳畔旁边也是咋咋呼呼的乱叫。
闹啊!
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两侧围柵高高的床上,用手一撑柵栏,扶著脑袋爬起,耳畔旁边的嘈杂声却更加刺耳了。
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不远处正有几个蹬著蹄子跑的汉子,近处则是有个坐在椅子上的老头,正目瞪口呆的盯著自己。
林江心生了疑惑,垂头看了眼自己的“床”。
我的娘欸!棺材!
林江脑壳子上的头髮都惊得竖起来了几根。
同时,一些记忆也漫涌进入了林江的思绪。
前身是林家大少爷,一家染了瘟断了命,本以为能好生生的在地底下长眠,结果竟被人挖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