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侯王陵眉头微皱,显然是因吕太后,把陈平也算作『丰沛老人』而感到困惑,以及些许不满。
陈平则明显是在按捺喜色,强装出一副洗耳恭听,以解太后之难的假正经。
周勃最没心眼——一脸的自豪,还不忘朝陈平挑挑眉,好似是在说:你看看你看看,跟我混没错吧?
太后都把你这个降將,算成俺们丰沛元从的一员了!
这可都是我的面子!
將三人各异的微妙神情尽收眼底,吕太后便不动声色的一垂眸,佯装迟疑之態。
过了好一会儿,才嘆息著开了口。
“还是樊噲的事。”
“——当年,太祖高皇帝病重弥留,本就昏昏沉沉,又为宵小所蛊惑,治了樊噲的死罪。”
“好在曲逆侯、絳侯从中斡旋,这才让樊噲保住了性命。”
“昨日,樊噲盖棺定论,侯夫人便哭著进了宫,话里话外,都在指责朕苛待功臣。”
…
“唉~”
“若只是妹妹哭求,朕倒也不至於为难。”
“可毕竟事关元勛功侯,又扯上了『苛待功臣』的污名。”
“——自高皇帝驾崩,朕女身临朝,天下人便於朕多有非议。”
“旁的事,朕许还能独断专行,但这种关乎元勛功侯的事,朕,却总有些心里没底……”
言罢,吕太后便难掩纠结的抬起头,將疑似求助的目光,再度投降殿內三人。
“早在高皇帝微末之时,安国侯,便是高皇帝以侍兄之礼对待的长者。”
“曲逆侯,则是高皇帝困顿之时,每每能急智而决难事的大才。”
“絳侯,更是高皇帝生前,颇为倚仗的丰沛老人。”
“——这才请三位入宫,与朕答疑解惑。”
“此事,究竟如何是好?”
话音落下,王陵、陈平二人皆不动声色的缓缓点下头,並顺势做出低头思虑之状。
周勃则仍是一脸自豪之色,还嘿笑著起身,同吕太后说了句:太后不必如此客气。
对於周勃的神经大条,王、陈二人早已习以为常,只当没看见。
暗下里,二人却都有些狐疑起来。
——舞阳武侯樊噲,已经盖棺定论了。
话说难听点,諡號都已经上了、人都已经埋了。
都到了这个份儿上,吕太后再怎么独断专行、倒行逆施,也不可能把樊噲的棺槨挖出来,再以更高的礼仪规格重新下葬。
所以,显而易见:樊噲的盖棺定论,侯夫人吕嬃的哭诉,仅仅只是一个幌子。
吕太后真正要说的,是由这个幌子,所引申出来的『厚待功臣』一事。
念及此,王陵原本还带有思索之色的面容,当即肉眼可见的凝重起来。
而王陵身旁,陈平却是若有所思的抬眸,偷偷在吕太后身上打量了片刻。
隨后,给右手边的周勃使了个眼色,旋即自顾自起身,对吕太后长身一拜。
“太后仁善,臣,谨为元勛功侯、贵戚,又朝公百官贺。”
“却不知,明明是一件皆大欢喜,且必定受天下人赞可得事,太后又为何会感到困扰?”
“——臣虽不才,却也自詡为『善谋』之士。”
“若能为太后出谋划策,以解此困惑,也算是不辜负如今的高官显爵,以及天下人供养的万石俸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