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座黑黢黢的山。
並非树木的墨绿,而是岩石本身的顏色,一种沉闷的、毫无光泽的死黑色。整座山脉,像一头匍匐在大地上的巨兽尸体,僵硬而冰冷。山上几乎看不到成片的绿色,只有一些生命力极其顽强的灌木,在石缝间苟延残喘。
最诡异的是,这座山,给人的感觉是“断”的。
仿佛有人用一柄无形的巨斧,从山脉的某个地方狠狠地劈了下去,让它的气势在那里戛然而止,变得支离破碎。
马车在山脚下的一处废弃山神庙前停了下来。
庙宇早已坍塌,只剩下几根歪斜的柱子和半堵残墙。神像倒在地上,被尘土掩盖,早已看不清面目。
“我们到了。”唐冥跳下马车。
林霜跟著下来,脚踩在滚烫的土地上。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片土地深处的水脉,已经枯竭得如同乾瘪的血管。
就在这时,几个衣衫襤褸的村民,扛著锄头,从另一条小路走了过来。他们看到唐冥和林霜,先是一愣,隨即脸上露出了警惕和排斥的神情。
为首的一个老者,头髮白,满脸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他上前一步,用沙哑的嗓子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路过。”唐冥回答。
“路过?”老者浑浊的眼睛打量著他们,尤其是在林霜那不似凡人的容貌上停留了片刻,“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山神爷发了怒,已经三年没给过一滴雨了。你们还是赶紧离开吧,免得衝撞了神灵。”
“山神?”林霜看向那座倒塌的庙宇。
“是啊!”另一个村民接过话头,语气里带著恐惧,“都怪三十年前,那个狗官!非说咱们这黑石山里有黑玉,能卖大价钱,硬是逼著全村的男人上山去开矿採石!结果呢?黑玉没找到,却挖塌了山神爷的『龙腰』!从那天起,山上的泉水就断了,天上的雨,也再没下来过。”
“我们天天来拜,天天来磕头,可山神爷就是不肯原谅我们啊!”老者说著,眼眶都红了,他转过身,对著那座死气沉沉的黑山,重重地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头。
其他人也纷纷跪下,神情悲愴而虔诚。
林霜看著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这些凡人,將自己的苦难,归咎於一个虚无縹緲的神,用最卑微的方式祈求著虚无縹緲的宽恕。
她转头看向唐冥。
唐冥没有看那些跪拜的村民,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远处山体那个显得极不协调的“断口”处。
“走吧。”他对林霜说。
他没有走现成的山路,而是直接朝著那片最陡峭、最荒芜的区域走去。他的脚步不快,却每一步都踏在岩石最稳固的节点上,仿佛他不是在登山,而是在巡视一件属於自己的作品。
林霜跟在他身后,越往上走,那股“断裂”和“堵塞”的感觉就越发强烈。她能感觉到,这座山,病了。病得很重。
村民们看著两人走向那片被他们视为“禁地”的区域,嚇得脸色发白,却又不敢上前阻拦,只能远远地看著,嘴里念叨著“山神爷息怒”。
大约半个时辰后,唐冥在一处巨大的山体断崖前停下了脚步。
这里,就是村民口中那个“龙腰”的位置。
巨大的岩石参差不齐地崩裂著,形成了一个丑陋的豁口。豁口下方,是一个巨大的人工开凿出的深坑,显然就是当年的採石场。
而在这片狼藉的中央,有一块足有三层楼高的巨大黑色岩石,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卡在断崖的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