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將是主將,刺史是刺史,罗谷和弟兄们心里分得很清楚。
自己把伤兵带下山,再將俘虏和人头送来,如此便能稳住刺史,让他不必操心龙牙峰的战况,也方便將主和弟兄们將银子和铜钱带走。
在这里受到冷遇,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事。
伤重的弟兄躺在湿漉漉的地上,头顶能有个顶棚遮雨,已属不易。个个都是好样的,没一个叫苦的,实在疼得受不了,就喝一口自己葫芦里的烈酒。
“都给我撑住了,谁都不许死!咱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將主这会儿正带著兄弟们起银子呢,家里的老少都在山口等著。只要把银子运到山口,就让他们把钱財背回去。咱们发財啦,只要活下来,將主肯定不会亏待咱们,盖房子、娶老婆、生娃,这些都不叫事儿!”
罗谷从怀里掏出那块已经有些冰凉的肉饼,嘿嘿一笑,便一口塞进了嘴里,这东西怎么吃都觉得不够。
伤兵们听了老梁的鼓励,艰难地从怀里掏出肉饼,慢慢地撕咬著。
这时,狗子从外面端进来一大锅白米粥,虽说粥里见不到多少米粒,但好歹也是热乎的汤水。
“快!必须得快!我估计譙孟马上就要派人过来清点战利品了,咱们的速度可不能慢!”
林峰不停地催促著手下搬运金银。实际上,能拿走的也就只有沙金和散碎银子,官银和那些沾著血案的珠宝可动不得。
至於铜钱,自己虽说能正大光明地拿走一千三百贯,可洞里的铜钱实在太多了,林峰打算先拿走一半再说。
没人喊累,熊大这会儿已经把藏在山口的家属喊了过来。有些妇人看到自家的男人或者儿子已经战死,刚哭嚎两声,就被十八师的老人一声大吼给止住了:
“哭什么丧!现在是哭的时候吗?你男人为了大傢伙战死,不就是为了让你们过得好一些吗?现在背钱才是正事,要是被上面的贪官发现了,你男人才是白死了!”
妇人强忍住眼泪,背著一筐钱就准备下山。林峰拦住那妇人说道:“儘管背,能背走多少算多少,都是你家的,不用上缴。”
说完,他又提高音量对所有人说道:“都听著,只要是家里有人战死的,就去背铜钱,能背走多少全看你的本事,都是你家的,回去之后赏赐另算!”
妇人一听,立马就不哭了。在她看来,將主就是十八师的天,他说的话自然作数。旁边的军士又狠狠地往妇人的竹篓里塞了三贯钱,不能再多了,再多了会把人累死的。
眼瞅著背满钱財的十八师家属从另一条小路上下了山,刘十和熊大一前一后地带著人押运著队伍消失在绿色的山林之中。
远处传来鷓鴣的叫声,林峰瞅著又被掘开的山泉,把剩下不多的一点火油全部倒了进去,於是洞里再一次燃烧了起来。
譙孟和陶士衡亲自过来了,一同过来的还有蜀郡太守、衙役和捕役。
看著依旧在燃烧、火势却已经非常小的山洞,譙孟笑著对陶士衡说:“老夫算准了五十石火油就会烧到这个时候,此时过来,就不用担心这些军卒们私吞钱粮。赏赐肯定会有,但总得有个章法才行。”
陶士衡笑著称讚一声譙公神算,而后便把目光落在了一身黑灰的林峰身上。他没见过林峰,但不管怎么看,或者谁来看,都会一眼认出那个已经解掉甲冑、头上扎著一条青丝带的年轻人就是这支军队的將主。
“看出来了吧?一个读书人站在一群兵卒里面,那就是鹤立鸡群啊!老夫以为,朝廷今后得派遣更多的读书人进入军队任职,这样才能慢慢教化这些愚鲁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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譙孟的这句话让陶士衡大不以为然。他祖上也是读书人,到了父亲这一辈才开始参知军事,其中的艰难,他是心知肚明。
可不是隨便把一个读书人扔进军队就能成为合格的指挥官的,恐怕大多数人进了军营,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由於麾下士卒折损眾多,林峰在向譙孟行礼时,面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那神情中隱隱透著一股桀驁不驯的劲头。
说来也怪,林峰越是这般模样,譙孟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灿烂。他喜欢看到林峰在自己的谋划下陷入困境,林峰心情越是糟糕透顶,譙孟便觉得心情愈发舒畅。
“嘿嘿,小子,试著进洞去捞好处了?”
譙孟上下打量著浑身沾满黑灰、头髮还被烤焦了一缕的林峰,不等林峰迴应,他便指著林峰手下那些狼狈不堪的军卒,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五十石火油能烧多久,你当老夫心里没数?想趁著老夫没到,抢先进洞捞点油水?哼,老夫的便宜岂是你能轻易占到的!小子,你给老夫听好了,你那一千三百贯钱,老夫从都水司核实过了,確有其事。看在你们拼死作战的份上,那些钱就归你们了。至於其他的赏赐,老夫会按军功发放,哈哈哈哈……”
譙孟此刻心情大好,能將一个聪慧狡黠的后辈玩弄於股掌之间,让他在智商上油然而生一股优越感,甚至对这种感觉有些痴迷,暗自决定下次还要故技重施。
林峰灰头土脸地向譙孟施礼,说道:“使君,弟兄们確实拼尽了全力,卑职也是竭尽全力。原本想著先给部下弄些铜钱应急,谁料这猛火油遇水后反而烧得更旺……”
“哈哈哈。”譙孟再次放声大笑,一边抹著眼角笑出的泪,一边对陶士衡说:“士衡,你瞧瞧,也就只有这个混帐敢当著老夫的面承认自己有贪念,也就只有这个小混帐在贪念未得逞的情况下还敢向老夫討赏!哈哈哈,真是笑死老夫了。”
陶士衡看著满脸黑灰、尷尬地站在那里搓手的林峰,也忍不住大笑起来。他指著火焰已熄的山洞,对譙孟说道:“譙公,如今到了揭晓赌局的时候了。”
“现在还不能进去,猛火油燃烧后会產生毒烟……”林峰小声提醒道。
譙孟看著松树下那几个正疯狂咳嗽的军卒,笑得更欢了。
不用猜也知道,林峰在火势稍减时便命令军卒强行进洞,结果可想而知,那些军卒被洞里的浓烟像熏老鼠一样熏了出来,到现在都还没缓过神来。
譙孟好不容易止住笑意,对陶士衡说:“士衡,你看看这个自作聪明的小子,像不像一只打算火中取栗的小猴子?一边被大火灼手,一边又馋得不行。哈哈哈,既然人家已经吃了苦头,老夫就再等一会儿……”
林峰觉得与譙孟实在无话可说,便悻悻地走到自己的军卒中间,从怀里掏出肉饼,有一口没一口地嚼著。
与他们的倒霉模样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譙孟带来的主簿、书吏以及衙役,他们一个个衣衫整洁光鲜,围著譙孟说著祝贺的话,个个兴高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