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林峰与陈素素閒谈之际，狗子满面笑容地从外头奔进来，径直跑到林峰面前，乐呵呵地说：“少爷，朝廷的救济粮到了，按律令咱家还能领三担多免费的粮食呢。”

听闻此言，林峰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这可是他头一回享受到大乾朝的福利。当即吩咐管家老丁带上竹筐赶紧去领取，听说这批粮食中麦子占了大头。

林峰不仅让老丁去领自家的份额，还让他传话出去，若有不喜麦子的，林家愿以八两稻穀换一斤麦子，大量收购。

对蜀中人来说，吃惯了稻穀的胃哪受得了麦子，因此不出两日，林家便收穫了诸多麦子。

林家的磨盘开始昼夜不停地运转，將麦子磨成麵粉，麩皮则用来餵猪养羊，麦子更是被细细地磨了三遍。

第三遍磨出的麦子蒸出的馒头色泽黝黑，口感粗糙，娘不解林峰为何要弄出这么多黑面，这与吃麩皮有何区別。

林峰却道：“这可是救命的粮食啊。自开春以来滴雨未下，一旦雨季来临，不知这里会下多少雨。到那时你便知黑面的重要了，人若没了吃的，观音土都能往下咽，更別说黑面了，那可都是宝贝。”

林家大肆购买粮食的举动终於引起了官府的注意，一名小吏来到林家，传话让林家家主明日清晨前往刺史府，刺史大人有话要问。

母亲周氏心中忐忑，毕竟林家现在的行为与那些粮商无异，都是在灾荒之年大肆囤积粮食，地方官府自然要过问。

林峰却觉得无妨，当晚便歇在了陈素素屋里。

“夫君，明日若事有不妥，咱们就把粮食还给常平仓可好？”陈素素翻身坐起，忧心忡忡地对正在逗弄女儿的林峰说道。

林峰摇摇头笑道：“无须如此，我们並未触犯律法。之所以能买到这么多粮食，实则是刺史譙孟的自尊心在作祟。他想告诉蜀郡百姓，如今有了水便不用担心粮荒，只待夏粮收割，灾祸自会过去。

他將朝廷救济的麦子无偿分发给百姓，不分上等户、下等户，每家都有，实则是在拿朝廷的粮食贿赂蜀郡百姓。

如今他可能也觉得有些不妥了。虽说他將岷江之水引了上来，但乾旱却愈发严重。待夏季一过，秋汛来临之时，他还得將填进河道的石头再取出来，否则江水便会倒灌。

若蜀都成了泽国，他恐难逃罪责。不过这是干事之人必须承担的责任，他应该能扛得住。”

夫妻二人窃窃私语了许久，这才將陈素素哄睡。林峰也闭上双眼，养精蓄锐准备明日去见见这位刺史大人。

次日清晨，城门刚开，林峰便进入蜀都城，来到刺史府门前等候譙孟的接见。

官场最重上下尊卑，林峰既是朝廷官员，更需遵守规矩。妄图白衣傲王侯之人，皆是愚钝之辈。

譙孟比林峰想像中年轻许多，不过四十多岁。高鹏离任时，林峰曾匆匆见过他一面。

也不知高鹏一家是否已安全抵达京城，这么久都未来信。

“林校尉在想什么？如此出神？”譙孟甚是诧异，这少年明明在与自己交谈，却不知为何突然神思恍惚，实乃大不敬。

“使君恕罪，下官忽想起恩师，不禁有些担忧！”林峰连忙回道。

“正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行船走马，本就三分险，你年纪轻轻却暮气沉沉，实非为人之道也。”

林峰闻言拱手向譙孟致谢其教诲，復又落座言道，“使君大人既能让蜀都城清泉涌动，遍地生机，为何对即將到来的大灾却视而不见？”

譙孟瞥了林峰一眼，笑道：“只要尔等富人不再疯狂囤粮，老夫实难想像蜀都城还会有何灾害。旱魃易降，人心之贪慾却难除啊！”

林峰微微一笑，道：“使君大人运气极佳，入冬之时几场大雪，將蝗虫卵尽数冻毙。否则以蜀中气候，待至天热，必是飞蝗遮天蔽日。”

譙孟呵呵一笑，不再言语，他深知林峰定会给出其如此疯狂囤粮的缘由。

“蜀都商业繁荣，商机遍地，人人皆可为商，林家粮食之主要功能，乃在於酿酒。酒酿成后，我便以此酒赴『关市』，与西凉人交易，换取牛羊毛皮，甚至可能换得战马。只要能为大乾换得一匹战马，西凉便少一匹可用之骑。”

“藉口虽妙，但老夫以为，蜀地之民如今缺粮，你却以粮酿酒，实为不妥。权衡之下，林家粮食必须平价售出，否则老夫將不得不採取严厉措施。刘凼顾及属地商业，老夫却不在乎。在老夫看来，回归农桑，方为正途！”

林峰起身施礼，道：“使君之言，字字珠璣，句句在理。林峰即刻回家，將粮食平价售出，绝不敢让使君担忧。”

譙孟脸上並无喜色，反而淡淡道：“高鹏將你夸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原来也不过如此，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啊！”

林峰笑道：“小子不过滥竽充数，蒙恩师青眼有加，实乃惭愧之至！”

言罢，林峰不再逗留，即刻告辞。譙孟亦未相送，只坐在大厅中，以指轻叩桌面。

刘凼此时从屏风后转出，疑惑道：“此与他往日性格大相逕庭，老夫以为其中必有蹊蹺。”

譙孟面无表情，道：“老夫准备颁发均粮令，蜀都粮食需按人头分配，而非以金银多少为论。”

刘凼闻言，即刻道：“只有造反之人，才会以均粮、均田为口號。下官以为，使君你等不到此令发布，便会被贬官。蜀中大族眾多，朝中为官者不在少数，你岂能不知其中利害关係？”

譙孟站起，烦躁道：“春时已误，夏粮收割正值雨季，粮食一旦遭大雨侵蚀，减產必不可免。我们既要时时警惕岷江洪峰，又要关注田地禾苗长势。最令人无奈的是，还要与林峰等人斗智斗勇。蜀都前些时日还传出独眼石人传闻，这两年，蜀都可谓灾祸连连。若不用雷霆手段，迟早会生出民变。”

此时，林峰带著狗子在蜀都閒逛，难得出门一次，自是要玩个痛快。

初春的蜀都城，终从萧条中走出，街道两旁店铺纷纷开门迎客。

今日答应了林珊，要给她带一套泥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