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说微生顏怀胎十一个月,难道……眼前出现的男人是沈伯爷?
这瞬间的功夫,罗大夫思绪飞转,想了许多弯弯绕绕的,他哪怕是联想到沈伯爷怀疑了沈桑寧的身世,也没有怀疑眼前之人是微生顏的心上人。
“伯爷?”罗大夫小心翼翼地试探。
听得谢欢刚因为罗大夫是个好大夫而缓和的脸色,骤然阴沉。
他一语不发,在罗大夫眼中算是默认。
罗大夫心想不能让沈伯爷怀疑沈桑寧的身世,遂坚定道:“顏丫头是我看著长大的,绝不可能做出对不起伯爷的事,您多虑了,而且,我並未给她看过诊,她自嫁去京城后,应该是京城的大夫给她看诊,我並不清楚。”
谢欢闻之,嗤笑一声。
果然,这姓罗的大夫能与微生家走得近,也是人以类聚。
儘管罗大夫极力掩饰,可谢欢是何许人也,在军营叱吒风云的人物哪能看不出他那掩去的心虚神態。
仅凭罗大夫对“沈伯爷”的这份心虚,谢欢在心中更加篤定,央央就是自己的女儿。
“你还要欺骗本伯爷到什么时候!”谢欢怒火中烧,准备诈一诈他,当即拍案而起,“倘若不是有证据,本伯怎会跑来金陵,你与微生家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罗大夫看著突然暴怒的“沈伯爷”,被他的话唬得心惊胆战,知晓这次真的欺瞒不过去了,他老脸一白,闭了闭眼,想著顏丫头的闺女已经嫁入公府,其中利益弯绕,即便沈伯爷知晓了当年真相,恐怕也要委曲求全认下这个闺女,根本无法拋弃。
心中將利害关係理通透,罗大夫想开了,语气便没了畏惧与小心,“沈伯爷,这些年微生家送去的金银財宝,您可是一样没少要吧,本就是重利之人,都到了这把年岁,何必执著於俗世亲缘。”
谢欢一时哑口无言,蹙著眉,“所以,她当真是我的女儿?”
罗大夫刚冷静下来,听了“沈伯爷”这驴头不对马嘴的结论,古怪地朝他望去。
谢欢长臂一抬,对面的罗大夫怕他打到自己,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而谢欢抬起的手不曾停顿,捏住帷帽一边,头一歪,他將帷帽摘下。
白纱拂过黑髮,露出那张不曾被面具遮掩的脸。
谢欢的长相谈不上绝世俊俏,却也是出眾的,他样貌年轻,与二十几岁时相比差別不算大。
他自带的威严气场,还有眉眼散发的凌人傲气,都让他整个人覆上一层神秘的薄纱,比寻常容顏俊秀的男子更能令人印象深刻。
罗大夫站直了身体,隱约觉得哪里不对,伴隨著强烈的不祥预感。
下一瞬,谢欢冷笑著开始了自我介绍——
“我是顏顏的夫婿,但我不是沈伯爷。”
罗大夫发抖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指著他,“你,你是谁?”
心里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可罗大夫不敢確认,想到刚才自己承认了什么,他的心臟一颤,紧接著就听谢欢直截了当地说道:
“我,是顏顏怀胎十一月產下孩儿的父亲。”
心中猜想被证实,罗大夫欲哭无泪,实在想不通,消失多年的男人怎么就回来了,还这么年轻!
回来就罢了,竟然还怀疑了桑寧丫头的身世。
罗大夫张了张嘴,因为刚才自己说漏了嘴,心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老朋友,他深深嘆息,“你没死,就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何必再回来打扰。”
“打扰?”谢欢手心攥紧,只觉得可笑,“我要找回我的女儿,是打扰?”
罗大夫试图与他讲清道理关係,“那不是你的女儿,那是顏丫头的女儿,是她拼死也要生下来的女儿。”
罗大夫沧桑的声音將往事娓娓道来,“我与顏丫头的母亲是好友,当年受好友所託,负责给顏丫头开药落胎,顏丫头以死相逼,求我保下她的孩子,我一时心软,帮了她,却也因此害了她。”
“连她的母亲都不知道,她出嫁时腹中胎儿已有两月,我根本没有给她落胎,她婚后回门,又来求我给她开药方,要延迟孩子生產的时间。”
说到这里,罗大夫忍不住惆悵一嘆。
接下去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为了微生顏婚后的和谐与腹中孩子的未来,罗大夫自然是开了药方。
其实当时的罗大夫后悔了,早知如此,就该早早將微生顏的胎儿落了,到了那个地步,已经没得选择,他只能开药方將生產的日子拖延到了十一个月,如此,微生顏便能合理地產下“沈益的孩子”。
“你给她开了药?”谢欢明知故问,声音发紧,“那药很伤身,与她病故,有关係?”
谈及此事,罗大夫愁得很,“当然对身子不好,我劝过她,但她坚持,她说她嫁入伯府是没得选,但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被她牵累,为了让腹中孩子不受世人指摘,她不惜豁出命去,故而体质受损,遇到疾病比普通人更容易倒下。”
罗大夫看向神色紧绷、正在沉默的谢欢,话锋一转,“你方才问我,想找回自己的女儿是不是打扰,我告诉你,当然是!当年你与顏丫头未婚私通,就是你害了她,如今你也要毁了她的女儿吗?”
谢欢微红的眼眸覆上戾色,沉声道:“若不是微生家要利用顏顏铺路,我与顏顏怎会走到这般地步?罗大夫,你治病救人,我敬你几分,但我做事,不需你教。”
他心中坚定,弯腰重新拿起帷帽,“我的女儿,没有人能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