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千里共嬋娟(8k求月票)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陈逸挥毫不停,独特的行书笔画由心,意境隨之飘荡而出。
夜空。
不一样的夜空——幽蓝深邃,繁星点点。
明月。
比天上的圆月更加璀璨夺目,光华照人。
那片有著一枚枚金色大字的明月星空意境,便如同今晚的第二个夜空那般。
横亘在画舫之上,乃至……
整个曲池之上!
燕拂沙仰头看著那片横空出世的意境、金字,眼中笑意一点点消散。
“你……这……”
陈逸显然不可能理他,挥毫泼墨,一蹴而就。
“不知天上宫闕,今夕是何年。”
幽蓝萤光密布的“夜空”之上,字字浮现,落於第二行侧。
宛如謫仙人凌空落笔,书写出这些金色大字。
而在那片“夜空”中,一片玉宇楼阁,雕樑画栋的宏伟宫殿缓缓升起,置於“明月”之下。
其內有仙女飞舞,有银甲天兵值守,有乐曲化符飘飘荡荡。
还有一道身著青衣长衫的挺拔身影出现在宫殿之上。
样貌模糊不清,仅可看到他仰头看月。
隱约中,飘渺声音传盪出来。
“今夕,何年?”
“大魏安和二十一年,八月十五,蜀州……”
那身影听罢,沉默片刻,低声嘆息道: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隱约的嘆息声环绕在曲池之上,隨著明月光辉洒在曲池之边。
欢闹的孩童注意到那片光华,停下来挥手,嬉笑著喊有神仙。
幽会的才子佳人本还欲拒还迎,可在看到那片仙境时,便都呆然不动。
街上的舞狮停了。
锣鼓声无意识的敲打。
游逛的人忘了迈步。
所有人俱都愣愣地看著远处曲池上升腾的景象。
“两,两个月亮……”
时间仿若停顿下来,声音暂歇,唯有鸟鱼虫仍在雀跃欢腾。
可意境展开仍未结束。
“转朱阁,低綺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別时圆?”
便见曲池上的“夜空”內,琼楼玉宇之中,那道身影飘然飞出,直直向著明月而去。
脚下一片仙境,头上明月繁星。
那身影渺小的处在中间,略一回眸。
便像是看到了天地,看到了曲池和蜀州人间,看到了明月之下或孤单或欢闹的人群。
洒然而笑。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嬋娟……”
金色大字璀璨,与明月仙境一同洒下金银光辉。
点点芳华,若隱若现。
直让目睹这一幕的所有人,如痴如醉,仿佛真的看到了仙境。
又或者,他们本身就在仙境之內。
而有在贵云书院读书的学子,喃喃诵念诗词间,自然也看到了那道凌空虚度的身影模样。
仔细打量,驀地瞪大眼睛。
“那,那是……”
“轻舟先生?!”
画舫內。
燕拂沙愣愣的看著天上浮现的意境。
他的確读书不多,说不出经传典籍、诗词歌赋那些过於典雅的东西。
但他並非不识字。
更不是没有见识的宅家子。
燕拂沙走南闯北这么些年,自觉看过听过的诗词没有一首比得上眼前“仙境之词”。
旋即他收回目光,看向已经写完词的陈逸,语气冰寒质问:
“轻舟先生,您是故意的?”
陈逸看了他一眼,將狼毫笔放在砚台边上,不冷不淡的说:
“遵你所说,做一词,压一城,有什么问题?”
燕拂沙眼神骤变,身上衣袍鼓动,无形的威势凶猛得涌向四周。
但没等靠近陈逸,他又顷刻收回气息,仅以手掌按在桌上。
咔。
清晰的手掌印浮现在那张红木桌上,边缘隱隱散发一缕缕黯淡黑气。
而陈逸只是发梢微动,衣角都没有抖动。
他看了看桌上的手印,目光落在燕拂沙身上,淡淡的夸讚道:
“这一掌,很厉害。”
燕拂沙眼神凶厉的瞪著他,片刻后,猛地挥手收起那幅字帖,消散了漫天的仙境,冷声吩咐道:
“开船!”
陈逸倒也不觉得意外,只平静的看著他,看著周遭忙碌的黑衣人。
心中合计。
两艘画舫,五毒教之人,连同燕拂沙在內,共十四人。
並且。
燕拂沙先前那一掌,他看得清晰——修为已然超过五品达到四品境界。
准確的说,乃是四品下段。
同时那一掌內里应该藏有天地灵机,乃是拳道大成境界。
且有著木气灵元加持。
修为,武道,毒虫,毒功……
的確是个强敌。
没多会儿。
画舫向北航行。
裴琯璃所在的画舫则要更早启航。
只是她吧。
在先前看到了陈逸的“挤眉弄眼”后,她总算想起来现在要做什么了。
所以,趁著陈逸在写词空挡,裴琯璃心下一直在嘀咕不停。
小,小,吃快一些。
把那些毒统统吃进肚子里面去……
曲池边上。
那片夜空明月仙境虽是消散,看到的人群却都在曲池蜂拥而来。
“刚刚那应是仙人行宫!”
“老天爷,祥瑞之兆啊,今日中秋,有仙人驾临蜀州了!”
“同祝,同贺……”
楼玉雪看著渐行渐远的画舫,眉头微皱。
“雏鸟今夜应该是在贵云书院参加中秋诗会,他为何出现在那艘画舫上?”
“是先前那辆马车?”
楼玉雪心中犹豫不定。
火烧三镇夏粮的事情刚刚发生,蜀州城內风波暂未平息下来。
这种时候,她这个明月楼的“余孽”,属实不该有所异动。
再加上雏鸟陈逸,乃是鷂鹰任务,贸然插手难免影响一二。
楼玉雪想著这些,心中有了定计。
“来人!”
“去贵云书院,將这里发生的事传给鸞凤!”
“要快!”
……
贵云书院。
诗会正如火如荼进行。
美酒佳肴飘香环绕。
美人弹唱曲调通幽。
欢声笑语中,时不时便会响起些许叫好声,夹杂些恭贺、夸讚之声。
热闹声中,一首首诗词被人呈上高台,由岳明先生等人品鑑。
此刻,高台上早已换了一副光景。
宴席撤去。
四张桌案摆放整齐,两摞纸张堆迭在侧,中间两张桌子上却只放了四幅大纸。
依次排开。
其上字跡犹新,长短不一。
末尾处清晰写著四个名字:“蜀州李怀古,兗州裴照野,江南府蓟志远,以及……荆州刘昭雪。”
岳明先生端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眼角不停扫过陈云帆、萧婉儿等人所在。
他一边嘀咕著轻舟当真不来当真不来,一边隨口附和著周围几位先生的说话。
卓英先生同样心急,奈何陈逸不在,他急也没有用,只能喝茶掩饰。
凌川先生看了看几人神色,目光落在刘洪身上,笑著说道:
“刘大人,早先听闻令侄女秀外慧中,才情不弱於男,如今来看当真名副其实啊。”
刘洪笑了笑,“她自小喜好读书,人也聪慧。只是才情,在今日场合怕也只能称得上『不弱』。”
“加之作诗作词除了肚子里的东西,也看天时地利。”
“在座诸位,谁没有过『灵光一现』的时候?”
周遭数人自然都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纷纷应和几句。
杨燁瞥了几人一眼,双手插在袖口,如同一位老农般靠坐在椅子上的假寐。
他看不惯这些人阿諛奉承,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这时,刘巳眼见眾人讲话间隙,笑著问:“今日佳作不少,优中选优出来四首。”
“只是不知这头名『诗魁』,几位先生、大人如何选择?”
岳明先生、卓英先生低头品茶,好似没听到般。
凌川先生看了看两人,笑著开口问道:
“知府大人想必已是有了主意,不妨说出来让我等听一听?”
刘巳见状心中暗骂了一句老匹夫,便也不客气的品鑑道:
“李怀古和裴照野两首诗,不相上下。”
“江南府蓟志远所写词作,比之刘昭雪来略逊色一筹。”
话音刚落,刘巳注意到不远处刘洪平和中正的目光,心中一突。
可话已经说出来,他只得硬著头皮说:
“若是让我选,今晚这『诗魁』非刘昭雪所写的《琵琶仙·中秋》莫属。”
凌川先生笑了。
在座的几位先生也笑了。
便连放下茶碗的岳明先生同样如此,笑问:“知府大人当真这么认为?”
“岳明先生不信?”
“知府大人误会了,老夫以为刘昭雪那首词作,用词考究了些……”
没等岳明先生说完,刘洪点点头道:“岳明兄说得是。”
“昭雪所写小词,华而不实,意境拙劣,的確当不得『诗魁』头名。”
顿了顿,他看向刘巳笑问:“你说呢?”
刘巳面色顿时乾涩,訕笑著点头:“大人教训的是,恕在下学问浅薄。”
刘洪收回目光,转而道:“岳明兄,时候不早,不如再等上一刻钟直接宣布结果?”
岳明先生看了他一眼,心中一嘆,頷首道:“那就依著公墨兄所说,等一刻吧。”
也罢。
轻舟终究不喜这样场合,强求不得。
这时候,对於“诗魁”结果,不仅高台上眾位大家议论,下方各桌前端坐的才子更为关注。
“今日当真不虚此行,恰逢中秋,又恰逢九州三府眾多才子齐聚蜀州,好诗好景聚集了。”
“令兄说的没错。”
“岳麓书院的裴照野所做诗词,『桂子落金粟,香风过玉墀,谁家笛声起,吹彻月明时』。”
“虽是提前准备,但不失为一首佳作。”
“还有怀古兄那一句,『玉镜悬空碧,金风拂桂庭』同样如此。”
裴照野听著周遭的议论声,脸上神情略有得意。
旁边那位青衣儒生瞧见他的样子,笑著说:“裴兄今日所写诗词,应是能够拔得头筹吧?”
裴照野谦虚道:“这要等几位先生品鑑。”
话虽如此,但他已经知道高台上那被摊开的四张大纸中,有一张是他的。
“希望还是很大的。”
“这下裴兄就可让先前瞧不起你的轻舟先生另眼相看了。”
“谁要他另眼相看?”
“裴兄说得是,依我看,那位轻舟先生的確有才华,但还不足以临场作诗。”
“据说他先前作得那几首,都是在家中所写。”
“的確如此……”
一名学子看了看几人,摇头道:“单凭那首雨后有感,小生便不如他。”
“可惜他今日没有动笔,无缘一睹他书道风采,诗词也难得一见。”
裴照野面露不悦的哼道:“即便他在这儿,也只是字写得好,咏一首词来?”
“不见得吧……”
在距离高台不远的桌前。
陈云帆的脸上同样有几分不悦。
只是他跟裴照野所想完全不同。
没办法。
听了这么久,陈云帆就听到两句討论他的话。
一句是“今日状元郎大作是什么”,第二句则是“他写得差”。
陈云帆別提多腻歪了,哼哼唧唧的说著没眼光,不懂文采之类的话。
身侧的崔清梧听得清楚,却也只当没听到。
总归不可能在这时候说些安慰的话,那只会让一个有才华的读书人更加难堪。
所以她多数时候都在跟萧婉儿閒聊。
许是两人年龄、家世相仿,大半个时辰相处下来熟络不少。
在崔清梧眼中,萧家的这位大小姐的性子软是软了些,但却没有一般世家大族出身的傲慢。
相比之下,她自己反倒是一身千金大小姐毛病。
所以交谈中,崔清梧对萧婉儿也有几分佩服——她真的太过温婉端庄大方了。
如同一朵莲般圣洁。
反观萧婉儿对崔清梧同样有些好感。
至少比荆州刘家的刘昭雪,让她更为放鬆。
这时,萧无戈左右看看,仍不见陈逸和裴琯璃身影,不由得拉了下萧婉儿:
“姐,姐夫还没回来吗?”
萧婉儿嗯了一声,她比萧无戈还要关注院子內的境况,时不时就会看一眼。
以至於在跟崔清梧閒聊时,心神都有些许影响。
“他兴许有事耽搁了,稍后我带你去寻他。”
萧无戈哦了一声,便只百无聊赖的看著周围那些才子高谈阔论,心中想道: